第三十六章 魂魄何曾入梦来

“我不放心啊，我还是请兄长过来，跟我一起看看，你等我一下，别怕，兄长在隔壁，我马上就回来的。”

蓝忘机之所以这样保证，是又想起不夜天之后的夷陵乱葬岗，魏无羡身负重伤，还同时忍受反噬之苦的半梦半醒之间，有时会很无助地拉着他的衣袖说：“蓝湛，你别走…….”

魏无羡，这时说话的力气也无，只是点点头。

蓝曦臣把完脉，面色凝重：“忘机，无羡的脉，确实，很乱，我也…….暂时说不好……不过…….忘机你是关心则乱，脉象混乱，人会神志不清，身体也会高烧疼痛，但是，这些，我保证，都没有性命之忧，所以我想……..”

“这个我也知道的，兄长，可是你看魏婴，我在想，兄长的结义大哥赤峰尊，或者大仇得报，会不会？会不会？”

“忘机，这当然有可能，但是你这是侥幸心理啊，万一大哥他，他放不下…….当日观音庙一战，你看到的，我们这些人加上温宁，才勉强合力压制住他的怨灵，如果加上……”说到金光瑶，毕竟魏无羡还醒着，蓝曦臣就把那个“阿瑶”生生咽了回去，改成“敛芳尊”才接下去：“如果他二人怨气不散，加上阴虎符，我们…..确实保证不了只取阴虎符，而不与他们一战…..”

蓝曦臣忍不住叹息：“若可以化解这些恩恩怨怨，我们当时，又何必用灵力、符咒、琴弦几重深锁来封棺呢？”

“可以，试试问灵么？”

“我问过的…..”蓝曦臣垂下眼帘，神色哀伤，如果不是还有魏无羡在，只他兄弟二人，怕是要落下泪来了。他当然会问啊，从此封住“朔月”，却夜夜在寒室用藏书阁里可以找到的最好的瑶琴，殷殷相问：“阿瑶，你在哪里?阿瑶，我如此辜负你的心意，你可曾怨我?。”从来没有回应。

“我当然怨你恨你，我一心一意对你，与秦愫假意夫唱妇随，跟薛洋真心逢场作戏，我孟瑶，只对你一人，大哥哥，只对你一人啊，从未动过半分恶念，只因你当初一句‘阿瑶，从今以后，你就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你忍辱负重，我总会想法子，护你周全’，母亲去世之后，这世上，只有你，还拿我当一个人看待，并且，当做很亲近的人，可是最后，你却到底，不肯放过我，只因为我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你，最终，还是与他们一样，是我…..痴心也好，错爱也罢…… 我好恨你，我好怨你啊……大哥哥……”

每每午夜梦回，金光瑶字字泣血的哀哀怨恨，愤愤质问，只出现在蓝曦臣的梦里，一次又一次，这就是很多次，魏无羡问蓝忘机“你哥怎么样？”蓝忘机表示“不太好”的原因。那时候他白天讲学处理家族事物，晚上却辗转难寐，所以讲课时常会走神，主持家族的会商，也时常因为记错事情，遭到叔父的白眼、斥责……

到后来蓝忘机和魏无羡承担很多讲学的负担、还有批改作业的重头戏，这才让他在白天的时候，可以好好打坐静心，加上蓝忘机，有空就时常去陪伴他，他得以把这些年跟金光瑶很多点点滴滴都倾诉出来，精神才好一些，虽然依旧清减，但是到底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萎靡。

“兄长，我是说，咱们试试，问赤峰尊？”蓝曦臣一定是问过金光瑶而没有回响，蓝忘机当然知道，自己可是饱尝过十三年问灵空回响的绝望和痛楚的，刚才应该直接提赤峰尊，可以不要让兄长这样难过，于是连忙这样问。

“大哥哥，赤峰尊，确实，可以，问问的。”魏无羡在榻上也轻轻说。

蓝曦臣点点头，表示可以。

蓝忘机抚琴开始问灵。

但是，奇怪的是，第一步的“招魂”，就完全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一般来说，都是这魂魄已经不在这个时空，完全了无牵挂，或者决绝到对这一世毫无眷恋（比如晓星尘，就是决绝到不给薛洋留一丝念想），那就会投胎往生，这个时空，就没有这一号人、或者魂了。当然，像魏无羡这样的情况，十分特殊，而灵魂尚在，却没有回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无法，或者不愿回应。

所以问灵通常不会用在故去很久的人那里，这时候，大部分人的魂魄都已经离开，难以招回。只有在像金凌上次在吃人堡那里，才要魂飞，尚未魄散，一问便灵，而这问灵，也因此，救下很多将死未死之人…..

“大哥哥，你说一句实话，如果我明天去金麟台，可以，撑多久，不至于晕过去，给我那宝贝外甥丢人？”

“你好好休息，我和忘机合力用灵力压制阴虎符的反噬，你也把你从前镇邪力道最强的符篆，用一下，嗯，我想，明天，明天一天，你不会有问题。”蓝曦臣很肯定。

“那就谢谢大哥哥啦。”魏无羡画了一道符，拍向自己的胸口，为了轻松一下气氛，笑嘻嘻说：“蓝湛，明天一天，姑苏蓝氏蓝仙督含光君，泽芜君，加上夷陵老祖，给金凌镇场一天，主要是帮他对付一下像姚宗主那样的……”魏无羡本来想说“老油条”后来想自己如今难受得话都懒得说，自然也懒得解释什么是“老油条”，而话说到此，意思已经够明确了，缓解紧张气氛的目的也达到了，就不接着说了。

“我知道，如果需要，我会出面的。”蓝忘机道，看一眼兄长，眼色是：“喂灵血的事情，他上次是知道的，这次，你可别告诉他啊…..”

“我知”蓝曦臣是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因为他此时，已经手起针落，魏无羡立刻昏睡过去。

为了不让魏无羡有任何心理负担，这次是蓝曦臣割破手腕喂了魏无羡灵血，然后包好手腕，把伤口藏好，嘱咐蓝忘机：“忘机，我的行针，会让他沉睡，我们的灵力，现在已经让他退烧，并且脉象逐渐平稳，我的灵血，可以稳固这一切到明天全天。所以，今夜，你不必一直看着他，也好好休息一下。因为，他的情况，我…..其实也…..难保万全，所以，你也要，养精蓄锐，做好准备，应付明天及之后的一些，我们想不到的，突发状况……”蓝曦臣与蓝忘机相同，有把握的事情，一定是100%有把握。若不，就会把可能的应对方案都想好，事情尽量做得万无一失。而他们蓝氏，从来都是以正统为家训，对诡道术法本来就不擅长，而魏无羡那奇怪的脉象，兄弟二人，短短的交流，也还是不得要领，对阴虎符，到底如何操控或者利用，也几乎，一无所知。所以蓝曦臣，才会让蓝忘机好好休息，好应付他们无法预料的情况。

“好。”蓝忘机说：“兄长，你也早些休息，灵血的事……”

“我这一点儿灵血，你知对我没有任何损伤，不必挂心；而我也保证，不给无羡知道，不让他有心理负担，你们俩啊……这些…..小心思，都惦记着对方，又，都…..不说…..唉，也挺好。”蓝曦臣说完，转身回自己房间。

蓝忘机怔怔想着最后那一句“也挺好”是啊，兄长，心中到底有多么酸涩痛悔，恐怕也只有他能完全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