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骤起

一边的妙锦就显得含蓄很多。她微红着脸颊，向容若递去一方帕子，一杯茶，容若接过，亦十分礼貌地致谢。妙锦此时看着容若，心里居然就开始憧憬着，某一天，他们会不会也会有着一副像姐姐和姐夫一样的光景。

这想法一冒出来，妙锦便感觉到自己的脸火辣辣地。心里还暗骂“徐妙锦你的脸皮呢？连别人的名字是怎么写的都还不知道，居然就开始思春了。”可是眼睛却还是不听使唤地盯着容若。

容若在前世也算是在情海里沉浮过的人。想到他那青梅竹马的表妹，相濡以沫的妻子，还有志趣相投的外室，无论哪一个都是意难平。如今他也是三十一岁的人，并非懵懂少年，对于妙锦的心思，他心里是有数的。可是他这带着一颗千疮百孔之心的异世漂泊之人，怎能理直气壮的去接受这纯净少女的一颗赤子情怀？

容若的眼神有意地闭闪着妙锦炽热的目光。毕竟是眼前花骨朵儿一般的大美人，容若的心里也是躁动不安。忽然间，一阵兵器的撞击声，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两人都回过神来朝着声源地望去，见十余名黑衣人手持兵器将朱棣和妙云围了起来，看他们的架势，大有取人性命的势头。

朱棣和妙云皆拿出腰间的软剑迎了战。当中一名黑衣人用有几分蹩脚的汉语说：“朱棣，今日你将命丧于此，还有徐达老賊的女儿也别想活。”妙锦一听到父亲的名字，还被加上了老贼两个字，心里的怒气喷涌而出。好家伙，先父一生的忠勇荣光，岂是这群莫名其妙的人可以言语玷污分毫的？她要是忍得了，她就不是徐妙锦了。

妙锦借用轻功一跃而上，亦拔出软剑加入了战斗。她用剑指着方才说话的黑衣人道：“我是徐达的女儿，有仇有怨冲我来，若是你今日不能杀了我，别怪我割了你的舌头，把你捆到我父亲坟前跪七天，再等着野狼来把你叼了去。”黑衣人竟然被妙锦周身的肃杀之气和狠戾的眼神震了一震。

“小妹小心。”妙云投入到战斗当中，无法顾及到妙锦，只能言语提醒眼看着一支剑锋从向妙锦的背后刺去，待到妙锦回过神来，转过身，剑锋与她的脖胫要害已然近在咫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马球棍打落了夺命一剑，妙锦幸免于难。一看竟然是容若，他身上没有武器，只能用马球棍做刀剑。短短地三招两式，众人就看出他的身手非凡。

妙云方才为着妙锦分了神，也险些受伤。朱棣飞速冲过包围来为妙云清扫危险，稍不留神就挨了一剑。胳膊瞬间鲜血喷涌。徐妙云见到朱棣受伤，自己的心头也像是被挨了一下。但此刻绝不是心疼掉泪儿女情长的时候。

她亦看清楚了这情势，他们几人的身手再好，终究是寡不敌众。对方看样子也都不是等闲之辈。于是，妙云吹响了胸前挂着的一枚玉哨，不消顷刻，二十余名少年一涌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众黑衣人制服。一众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纷纷举剑自尽。朱棣见他们都断了气，原本打算把他们捉回府去审问一番的希望落了空。

妙云忙来到朱棣的身侧，为他查看伤口，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太过流露真情，默默地撕下披风一角，为朱棣把伤口包扎上，看那伤口只是流血，并未呈乌青之色。应当是没有淬毒。只问了一句“四哥身体可有不适？”朱棣温然一笑，拍了拍妙云的手。“放心吧，不碍得。”

方才帮手的一众少年向朱棣和妙云抱拳道：“王爷娘娘受惊了。”妙云点头示意“小兄弟们辛苦了。”

少年们亦没再多言，只是拱了拱手，就散去了。

夜里回到燕王府后，妙云伺候朱棣沐浴，让他浸在浴盆中，再替他仔细地清理伤口。朱棣原就是受惯了伤的人，故妙云在为他清理时亦没有太小心翼翼。而朱棣却时不时吃痛地哼唧两声。妙云轻轻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骂道：“怎么了这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就矫情起来了。横刀立马的战神燕王何在？”朱棣闻言知道自己这撒娇的小心思被妙云看穿了，顿时觉得极没面子，还颇有些赌气的意味。半真半假地嗔道：“说起来我这也算是为你受的伤，你不心疼我也就罢了，还不准我心疼心疼我自个儿吗？”说罢将脸转了过去，不再看妙云。妙云被朱棣这略带孩子气的言语神情讴笑了。朱棣知道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再细微的小伎俩也逃不过她的眼睛，也就跟着憋不住，笑了出来。

沐浴完后妙云小心地替朱棣披上寝衣，服侍他躺在床上，还为他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少顷，妙云问道：“四哥，你可知今天来行刺的是什么人？”朱棣略叹了一声：“还能是什么人？听他们说话的调调就知道是北元人了。这也不奇怪，他们恨我也不是一两天，憋着一股劲想要杀我甚至也不是一两年的事儿。只是，看他们今天那势头，仿佛是盯了我很久了，要是咱们身边有人跟他们通气，这才是最可怕的。”

妙云与朱棣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他们知道对方想到了谁，

今天白天的场面太过于混乱，仔细回想起细节来，都有那么几分细思极恐。两人都注意到了，容若虽然加入了他们的战斗，甚至救了妙锦，可是他对于那些刺客，从来都是在防御，没有一丝一毫伤他们的意思。

其实，后来的事实会证明，燕王夫妇确实想的太多了，纳兰容若身为一个异世之人，何来的什么立场？北元人也好，燕王也好，都与他毫无瓜葛。他也是读过明史的，就他内心而言，对于朱棣后期起兵谋反的作为一直颇有微词。当然了，北元人暗中伤人的作为，他亦是不齿。今天出手相救完全是报答妙锦收留看顾的一份人情，伤人是他所不想的。

又是一个难以成眠的夜晚，容若在这漫漫长夜里觉得实在是百无聊赖。这深夜里若是抚琴，扰乱他人清梦也是不好。他决定，提笔作画。

就着柔和地烛火，铺好了宣纸，磨好了墨，就开始提笔画了起来，从打轮廓，到勾勒眉眼再到放笔定稿，几乎是一气呵成。放下笔后，容若呆呆地盯着画中的人，内心不由地一声叹息。到底内心最牵念的还是她？容若当然也不会想到，在他死后数百年，会有一句歌词最贴切地形容他的心情“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他对于宛儿那份跨越时空的牵念，何尝没有不甘的心态？抑或，尚存几分愧疚？此刻的追究似乎也都失去了意义，容若自嘲般的笑笑，眼前居然浮现出了妙锦那娇俏的容颜，渐渐地，妙锦那嫣然笑靥居然与宛儿的面孔交叠在一起。这是怎么了？上辈子他担任大内侍卫，时常出入宫闱，什么样的美貌女子不曾见过？可是像妙锦这般像山间鸢尾花一般肆意张扬的，却是见所未见。

论容颜她算不上是绝色倾城，可却是真正的少女容色，宜喜宜嗔。

论气质也不是什么飘然出尘，却别有一番洒脱纯真。

容若想到这里，心莫名地紧了一紧，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欣赏起美人来了？不禁摇了摇头，将画笔蘸在笔洗当中，一盆清水很快就被染成了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