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9.李夫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了某个清早起来洗漱的小姑娘脸上。阿离揉了揉眼睛，准备去厨房帮百里守约做饭。

阿离要做新娘子了，她想要成为一个贤惠的妻子，所以很努力地跟百里学习做饭，在厨房帮忙。

帮完厨，没事做，她会回到李信的营帐，拿着一堆红色的布料摆弄。阿离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熟悉，因为针脚太大拆了好几次，还经常扎到手。

不过这些都不碍事。

秋风萧瑟，枯叶一堆一堆掉在地上，被扫地的扫走，那声音沙沙的，有几分落寞的感觉。秋风一过，越来越冷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终于某一天，阿离能够独立自如地做出一桌子让别人称赞的饭菜，嫁衣也逐渐缝出个样子了。

门外大雪纷飞，像是鹅毛一样，被风一吹，显得极轻盈。阿离坐在暖炉边，看着门外的雪出神，有些恍惚。看了一会儿，缓缓咬断了手中翻飞的红线。

“阿离？”木兰走进来，看见捧着那堆布的阿离，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掩了情绪，笑了笑，“外头下雪了，出来走走？”

阿离点了点头，揉了揉眼睛，“嗯。”

雪下得很大，把这一段长城都变成了一条白色的巨龙，裹着棉衣的阿离呼出一团白气，跟着木兰和百里登上了长城城墙。

“呼。我最喜欢冬天了。”木兰靠在城墙围栏上，眺望远方。

阿离站在木兰身后，没有接话。

木兰回头跟百里交换了一下眼神，百里叹了口气，走过来揉了揉阿离的头。

“阿离丫头，来，咱们堆个雪人儿？或者……咱俩比比谁丢雪球丢的准？”

“……”沉默了一会儿，阿离才回答道：“啊？你刚才……说什么了？抱歉啊，刚刚没听见。”

“嗯……没事，我说，我们来，丢雪球？……”百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了，说起话来都有些语无伦次。

“阿离……你……”木兰想要说些什么。

阿离摆了摆手，“好啊，丢雪球。”话罢笑了笑，蹲下身子团起两团雪，像是丢飞镖一样，将一团雪丢出然后另一团追上去。

如果是飞镖的话，它们碰撞会形成一个非常优美的弧度。

可它们是雪。它们撞在一起，一同粉碎了。

见状，阿离爽朗地笑了笑，“噗哈哈，什么嘛。啊。有点冷呢，木兰姐，百里，我先回去了哦。”

话罢，阿离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转身离去。只不过转身的瞬间，装出来的笑脸消失的无影无踪，眼泪终究是不争气地落下来，落在衣襟，落在地上，被冻成冰，如同漫天雪飞悄无生息。

……

那日之后，阿离显得比以往更开朗了。前线迟迟没有传来好消息，阿离也不多问。

某一天，阿离的嫁衣终于缝好了。

雪开始化了，夜晚虽然还是很冷，也要好一些了。阿离站在木兰的营帐外，抬头看了一会儿满天的繁星，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木兰姐，你睡了吗？”阿离轻声问。

“阿离吗？怎么了？你快进来，外面冷。”

阿离掀开帘子走到木兰跟前，木兰正穿着便服坐在榻上，见阿离来了问道：“怎么了阿离，这么晚什么事？”

“嗯……其实也没什么事，晚上有点睡不着，想过来找你罢了。”

“哦，那今天晚上跟姐一块睡吧！”木兰笑了笑像大姐姐一样摸了摸阿离的头。

“嗯。”

二人一同躺在榻上，不过谁都没有睡觉的意思。

“木兰姐，你为什么会成为长城守卫的？”阿离凝着营帐顶，轻声问。

“诶？我啊……怎么这么问？”

“额……有些好奇。”

“嗯……最初参军是因为父亲年纪大了，他又没有成年的儿子。后来我出征回来，因为是当过兵的女子，家乡人对我都有些偏见，那我干脆就继续当兵好了。”

“诶……”

“不过，我决定来守长城还是因为我在老家的一件事。我回乡后拜访了从前追着我的傻小子，发现他已经和我邻居家的妹子成亲了，还有了一子一女，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很幸福。这个国度中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家庭，我想守护他们。所以我才来这儿的。”

“啊……我记得，我问李信，他也是这样的理由呢。”

“噗哈哈。那小子刚来不久，觉悟倒是还可以？话说……阿离你今天好像有点反常？”

“诶？有吗？只是想找木兰姐聊聊天啦。”

“好吧，你还想聊什么呀？”

“唔……挺多的。木兰姐喜欢吃什么，木兰姐喜欢的颜色，喜欢做的事情……”

“阿离你今天真的有点反常诶。”

“……”阿离停顿了一下，“因为，以后可能没机会了这样聊天了，所以……”

“……”

“呐，木兰姐有没有喜欢的人？”

木兰意识到什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有啊。”

“真的吗……是谁？”

“……曾经他也是长城守卫军。我每次躺在长城上，就像躺在他的怀中。”

“……”

“阿离，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他在的那支部队的事……我知道了。”

“所以你……想？”

“我想去找他。”

“……”木兰翻了个身背对着阿离，“晚安，我困了。”

“嗯。”

……

第二天早上，木兰醒的很早。醒来之后，身畔那个兔耳朵小姑娘已经不在这儿了。木兰坐起来，把枕头下压着的某份战报，拿手捋了捋，然后撕的粉碎。

此时的阿离，穿着自己缝的嫁衣，来到李信带她去过的那户人家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老妇人的小孙女，开完门，她回头喊，“奶奶！阿离姐姐来了！”

满脸皱纹的阿婆缓缓走过来，阿离一看见她，便跪在地上拜了拜。

“丫头，你这是干啥呀？”阿婆连忙想扶起阿离，阿离抬头微笑着说，“我和李信成亲了。成亲的话，该拜个高堂的。”

话罢阿离站起来，风把一袭嫁衣吹得纷飞如蝶，阿离又向阿婆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

一袭红衣的阿离走向城门，却发现那门前站了个人。

“百里？”

“丫头，你……真要去？”

阿离苦笑着点了点头。“木兰姐告诉你啦？”

“……可是，这太危险了……阿离。”百里皱着眉看着她，一双瞳子中倒映着白雪背景中那个穿着嫁衣的姑娘。

虽然说不清这种复杂的心情，但是心中不舍与莫名的失落感袭来，以及一种强烈的担忧。

应该是因为这些天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吵吵嚷嚷的小姑娘帮忙，看着那丫头满脸惊喜地做出一道料理。应该只是这样吧。百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还是，叫我李夫人吧。”阿离摇了摇头，“说起来，是该跟你道个别。不必担心我，也谢谢这些天你们的照顾，不过，这是我已经决定好了的。”

“……”百里叹了口气，把脸别过去，抱着手臂靠在城墙上，沉默了一会儿。

“那……马厩里最里面那匹棕色的马是李信的，你可以骑着它去。我一会让人给你开城门……后会……有期。”

“谢谢。”阿离郑重地冲着百里鞠了一躬。

……

百里看着某个骑着马的姑娘的背影，一袭嫁衣随风飞舞，非常好看。

百里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说道：“喂，这么舍不得，还不出来看两眼。”

“闭嘴好吗。”木兰从暗处走出来，揉了揉眼睛转过身去。

“这丫头就比你强些。当年，你就没像这样追上去。”

“我跟她不一样，而且，你可没资格说我。万年单身汉。”木兰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

“嗐。说起来，那战报到底是怎么写的？李信他们……？”百里有些不自然的岔开话题。

“……弃子。一贯作风罢了。”木兰抬起头，云层遮住了太阳，一望无际的碧蓝与白色，像在打架似的。

蓝白参半，各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