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火光

晌午的时候，阿离浑浑噩噩地走进了长安城，无视那些新奇的，厌恶的，鄙视的目光。

为了谋生活，她去了一家小酒馆。酒馆老板是个胖乎乎的老人，笑起来很和善。阿离也非常喜欢他，似乎将悲伤抛到脑后般，卖力地工作着。尽力把盘子擦的很亮，对每一位客人都尽力招待，那酒馆老人没有子女，他对待阿离就像是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阿离也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那个卖馒头的人一样，也不是所有的酒馆都是自己之前打过工的黑心店。阿离，就是这样一个积极乐观的女孩，虽然在深夜她也会偶尔失眠，痴痴的望着浩瀚星空寻找父母和姐姐，不过更多时候她会微笑着低语说，姐姐放心啊，告诉爸爸妈妈，阿离会照顾好自己的。

大概有半年吧，是一个雪夜，阿离穿着酒馆老爷爷为自己买的棉衣，在街上闲逛。突然，她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黑色的碎发，红色的大衣，不知为什么就是很眼熟。他与她擦肩而过，她回过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可她坚信那不是错觉。阿离回到酒馆，它已经打烊了。她回到自己的床上，心想着酒馆爷爷年纪大了，自己要多帮他做些事，弄些养生的食材给老厨子为酒馆爷爷做吃的，还有关于酒馆的账的事，当然，还有如何报答那个男孩……她还没想好。

她只是个小女孩。她能想的只有这么多。至于今天城内宵禁提早与城门口森严的守卫，与大人们担忧的目光，或者是大人们谈论的什么残忍的十恶不赦的窃贼，偷完东西放火伤人什么的，完全不是她要担心的事……大概吧。

半夜，不知是谁把自己晃醒，拉着自己在火光笼罩的房子中向外冲。

回头一看，火光冲上天际，非常刺眼……

她试图挣开那人的手，可是他力气太大了，她无助地想大喊，提醒爷爷逃出来，可是那个人似乎有预料似的捂住了她的嘴，渐渐的，她呼喊的欲望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悲伤。一滴，两滴，落在地上。阿离哭了。

他们一直站在暗处，等到火光燃尽，治安队赶来，那个人的手才从阿离脸上放下去。

她一扭头，看见是半年前那个少年。再回过头，昔日那个她和酒馆爷爷一起生活的地方，已经化为废墟，焦黑的焚烧后的木头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刺鼻气味，有人从里面抬出来什么，看不清，只是像是黑炭一样，一动不动……

阿离咬着牙，一言不发，想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可是越擦越多，任由少年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少年的父亲是前朝名将，他与父亲学过点兵法，学过点战斗技巧。他父亲在城中有两座府邸，一座表面上居住，一座用来藏他的。

是的，这正是政治最黑暗的时期，女帝刚刚登基，反对她的人太多，权力分散，少年的父亲因为支持女帝，所以遭到迫害，不过父亲早已算好了，先将自己的兵符赠予女帝，再与女帝谈条件保全他。

那时他就在那座府中，远远的痴痴的看着另一座府邸那个方向，周围的士兵守得严严实实的。两座府邸离得很远，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可是，父亲最后那几天说话的语气，对他的叮嘱，以及半夜悄悄包起的兵符……他还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如今，他就带着阿离来到了那个地方。他和阿离一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这时候，那个不太通情达理的少年才意识到这个女孩子很难过。

“……我不太会安慰人，你想哭就哭吧。”四下寂静，那个穿着单薄衣衫的女孩，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哭喊，只是低着头小声地抽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信走进屋子，拿了一条被子披在阿离身上。

“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她哭的红红的脸微微抬起来，然后仰起头，凝望夜空。

少年把脸别过去，“凑巧路过罢了。”

这个“凑巧”也许有点牵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悄悄跟着她到了她住的地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睡不着，有些心神不安地守在那个酒馆周围。

“呜……”虽然仰着头，那个女孩的泪水仍然从眼角滑落，“爷爷他……也变成了一颗星星啊……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