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过客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斟酒七分醉，独坐西城，他人行匆匆，皆是过客而已。

《相声新秀》的第一场海选比赛完全采取评委判决赛制，选手是否晋级都由两位评委决定。海选赛上各路英雄尽显能耐。一切绝对早已不是表面的比赛那么简单，有相声行业内部的竞争，也有相声圈与外界的竞争，还有外界彼此之间的竞争。种种势力集团，明证暗斗。

而这些，绝对不是九瑜现在能够明白的，她一心都扑在研究新段子上，单纯的以为只要好好磨磨就可以得到好名次。从第一期节目录制结束晋级后，到下一期节目，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准备新节目。对于九瑜这个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相声演员来说，找到一个新梁子，怎能容易？

九瑜没日没夜地拽着高筱贝琢磨新段子，熬通宵都是家常便饭。即使有时出差两个人不在一起，九瑜也会大晚上和高筱贝打视频电话讨论。

栾云平看着九瑜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人也日渐消瘦，实在于心不忍，偶尔劝几句，也被九瑜一句：“我要写个好段子，才能对得起师父！”

一时间，栾云平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好几次想打电话给师父让九瑜别继续比赛了，但是一想到九瑜那拼命的样子，也只能接受。但是，最让栾云平不能够忍的，并仅仅是这些，而是自家媳妇每天都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尽管那个人是自己的徒弟。

徒弟来师父家，这在寻常不过，但是，高筱贝一来，九瑜就将筱贝带到书房，关上门，两个人就待在里面写段子，除了吃饭，基本就不出来，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这合适吗？合适吗？

栾云平时而进去送个水啊，水果啊，什么的，每每都被九瑜友好的“请”出来。

栾云平：现在流行师父给徒弟端茶倒水了吗？我是“总队长”啊！！！

日出东方，日落西山，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瞬即逝。

节目录制现场，九瑜换上了一件新作的深蓝色的大褂，检查扣子，闭上眼，回忆一下段子，清清嗓子。

“走吧！”

“下面请欣赏相声《我是相声演员》，表演者：高九瑜，高筱贝，掌声有请。”

缓缓走上台，鞠躬，向前三步。

“感谢各位的热情掌声。”

“谢谢各位。”

“上台啊，有必要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让您啊，认识认识。”

“我是来自德云社的相声演员，高九瑜。旁边是我的搭档，高筱贝。”

“是。”

“我啊，和其他在座的相声演员啊，不一样。”

“哦？那您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啊，是一个女相声演员。”

“这有什么特殊的吗？”

“这女相声演员啊，就和一般的相声演员不一样。”

“那您说说。”

“这女相声演员啊，站在台上，要仪态端庄，不能插科打诨。”

“这不对啊！”

“哪里不对了？”

“我们相声演员就将就插科打诨，都观众朋友们笑啊。”

“不行！”

“怎么不行了？”

“女的，就不行！咱传统观念里，女孩子，就要优雅端庄，不可以随意逗笑。”

……

……

“女相声演员，也不能随意将伦理哏。”

………

…………

“你说说，一个女孩子上台这样、这样，丑相百出，合适吗？”

……

……

“去你的吧！”

鞠躬。

表演完毕。

“这是改的《规矩论》。”郭老师率先点评。

“改的不错。挺符合小俞的特色。”国立老师一手扇着扇子，面带微笑，肯定了九瑜的作品。

郭老师也点点头，“女相声演员在表演的时候很受限制，有些段子和包袱，不适合女演员来演，这也是为什么德云社不收女徒弟的原因。”

国立老师在一旁附和道：“但是小俞这个作品，很好的反应了这个现象，也试图打破了人们对于女相声演员的刻板印象。”

“总体来说不错，那么下面就交给剩下的大众评审来裁定了。”郭老师说到。

第二轮赛制，将决定权交给了现场的大众评审团，实行PK制度，票数高的留下来晋级。

本轮投票结束后，九瑜回到台下，长舒了一口气。在演出的时候九瑜的心一直在悬着，这次的段子说实话有一些冒险，演出前也没有给师父说过，九瑜真的特别害怕师父现场就将她这一个星期的努力否定了，好在，师父还是很满意的。对于九瑜来说这就很值得了。

第二个上场的是一对相声爱好者，据说都是毕业于高等学府的才子。九瑜有些紧张。

这两个人带来的也是一段改编的作品，言辞颇为讽刺，一些包袱让九瑜听了有些不舒服，伦理哏很多，甚至带有一些侮辱的意味。

演出完毕后，可见郭德纲和张国立老师的脸色不太好。

“你们的这个段子想要表达什么呢？”国立老师很冷漠的问。

“我们这个是改编的老的段子，就是表达了一个古代的一个杂技演员的趣事。”（纯是瞎编）

“是，没错，这个段子很老了，因此他还保留了当时的社会环境的一些糟粕，但是我们现在是一个开放的现代的社会，一些带有性别侮辱性的包袱应该删去。”郭老师说。

“我们是想保留这个段子原汁原味的特色……”

“那不叫特色，那是赤裸裸的歧视！”郭老师语气突然强硬，让整个现场都被笼罩在了沉寂中。

台下的九瑜有一些楞，她从来没见过师父动如此大的火。师父以前再怎么生气也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之前，岳云鹏师哥也说过，师父生气就是不理人，但是从来不会直接表明。

至于为什么这次师父如此不在乎录制和媒体，表现自己的气愤，九瑜很明白。是因为她。

刚才这组选手无论是段子，还是态度，都表达出了对九瑜的轻蔑和性别上的侮辱。师父这是在维护九瑜。眼眶渐渐湿润，泪水倾泻而下。

虽然郭德纲在节目现场发火，赛制还是要遵守的，结果也可想而知，大众评审团的票数低于九瑜。

节目依然在进行着，张九南和高九成两位师哥也顺利晋级。但是，接下来的节目九瑜都没有心思去看。

一直到节目录制结束，高筱贝将九瑜送回了师父家，一路上九瑜也心不在焉，回到家，就进了卧室。栾云平连录制情况都没问出口，就吃了个闭门羹，高筱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师父后，就辞别了。

栾云平走进卧室，看着九瑜躺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轻轻地将被子拉开，看见九瑜红润的眼眶，用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

“乖，咱不哭。师父袒护你可不是让你在这里哭的。”

九瑜立刻坐起来，“我……就是……觉得”，眼泪夺眶而出，“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进德云社。我总觉得我在……给师父丢脸。”

栾云平抱住九瑜，“怎么会呢？你做的很好了。你成功晋级了，应该将精力更多的放在下面的准备上。”

“我之前……也看到过很多人……批评我是个女生，”九瑜越说，眼泪越难以控制，“我学艺不精……还要让师父为我……我……”泪水渐渐地浸湿了栾云平的衣服。

“有些人啊，都不过是你人生的过客，他们在生命出现的意义就是让你学会成长，然后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你真的以为那两个人就是单纯的来攻击你的吗？不是，他们是冲着德云社的金子招牌，无论是捧还是黑，接着德云社的热度，为自己谋取名利。师父袒护你，不单单是因为你，也是在维护德云社，这个招牌。明白了吗？”

栾云平一语点醒梦中人。九瑜慢慢地也平静了下来，他人，有时候就是过客，大千世界，斗转星移，行人匆匆而过，可能从未留下一丝痕迹，然而有些人却为她上了一堂印象深刻的课。凡事，都没有表面那样简单而又美丽，背后暗藏的玄机，还需要她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