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他看着江澄跌倒，看着江澄沉默着又站起来，又看着江澄指挥着众家族疗伤、清理战场……

他一个人，指挥了一切，完美的顾忌到了一切要注意的事项，却独独没有顾及到自己的伤。

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用一种担忧惊叹的表情看着他。

在这一战中，他表现出来的神勇还有他不要命的程度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的指挥能力也是同样让大家为之惊叹，更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明明他身上受了重伤，更有些伤口深可见骨，他却不管不顾，只顾着指挥其他人，从始至终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已昏迷不醒了。

这个疑惑，在三日后得到了解答。

当晚江澄包扎完身上的伤口后，就继续指挥大局，没有一丝一毫休息的时间。

甚至就连悲伤都没有表现出来。

那是因为，悲伤到一定程度，就已经麻木不仁了。

江澄如今就属于这样的人。

他仅仅是在第二天指挥完之后，要了一壶好酒。

喝的时候，他眼里似乎隐隐有泪光在闪，但当喝完之后，他却又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自从阿姐也死后，江澄也死了，留下的，是云梦江氏的宗主，是三毒圣手，却独独不是他自己。

原来的他，是那个虽然很少笑，但是表情鲜活的少年。而不是现在那个狠厉的江宗主。

基本上他的表情，都随着江厌离的死去一并失去了。

第二天晚上，他还是没有睡觉。

终于到了第三天，一名平常与他较熟的门生忍不住开口了。

“宗主您要是再不休息，再这么不眠不休下去的话，您的身体会支持不住的。”

听到这句话的江澄，非常难得的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带着几分苦涩自嘲，但是却也依旧是能够颠倒众生的级别，好像周围的花草都黯然失色了。

那名门生一下子就看呆了。

“不会的。”江澄轻轻的说道，背转过身去，双手背交叠在身后，那名门生突然就有一种感觉，他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会的。”

“我身后空无一人怎敢倒下。”

“我身后空无一人怎敢倒下。”

他这句话说的又快又轻，那名门生还没有听清，他就下令让那人退下。那门生只得听令退下。

可是魏无羡听清了。

猛然间，他就想到了自己魂未归之时，蓝湛对一群小辈们说的话。

“都是人。”

言下之意就是，都是人，人哪有不会累的，又怎么会永不倒下。

可是于那人而言，却是他身后空无一人，怎敢倒下?又怎能倒下?

心脏像是被人击中了一般，一下子传来揪心的疼痛，逼得魏无羡一下子弯下了腰，紧紧的抓住了胸口的衣服。

不是的，阿澄，你身后不是空无一人的，你还有我……

可惜，当时的江澄听不到这句话，而以他当时对魏无羡的了解，也定然是不会相信的。

至于现今的江澄……

魏无羡苦笑了一下。

现今的江澄，在经历过后来的那么多事，尤其是观音庙一战之后，怕是更不会相信这种话了吧，再加上，说这话的人还是他魏婴，魏无羡。

那个毁了他的家的魏无羡，那个亲手害死了金子轩，害死了师姐的魏无羡，那个伤透了他的魏无羡，那个……亲手撕毁了自己的承诺，背信弃义的魏无羡。

还是那个，一次又一次伤了他的夷陵老祖魏无羡。

哈哈哈……

魏无羡突然讽刺的想笑。

他与他中间隔了那么多人的命，那么多的事，还有那不可跨越的鸿沟，他竟然还敢肖想那人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情意，一点点的爱……

恍惚间，又想到了江澄胸口的伤。

那道为了他而受的伤。

当时观音庙一战，江澄本来占据优势，若不是因为担心他，又怎会分神挡剑，导致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

而当时的自己，竟在之后还对他说出了那种话……

当时的江澄，身体的痛楚加上内心的伤还有失望，怕是比现在的他痛上百倍吧。

倒也真是咎由自取。

魏无羡在听完这句话之后，越发感到了对江澄的愧疚，而就在他心痛难当的时候，眼前场景再是一变。

这是第五个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