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

我的父母谈了很长时间的恋爱，跨过了七岁的年龄差，最终走到了一起。旧照片里，九十年代的天空，很蓝，父母年轻时的笑容，很暖。

那时家里很穷，屋顶会浸雨。墙灰是自己刷的，凹凸不平，雨水一浸，就一块块往下掉。两个人为了梦想中的未来努力工作，条件稍好一点，有了些积蓄，便计划着生下了我。母亲辞去了工作，为了照顾我。

婴儿时期的我，令母亲很惊慌，不爱动，不爱闹，不爱睁眼，只是安静地盘着腿蜷缩着，肤色暗黄。后来生了病，两年时间，刚开始不断地去医院，后来就直接住院了。

这些是母亲看着旧照片回忆起的，她最近总是反复看着旧物件儿。她还说我幼儿园时很调皮，常被老师打，小学乖一点，但乖得有些傻，爸爸在家长会上差点睡着了……

但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只记得同学说我没爸爸，但其实，他只是很少回家，一回家就直接倒在床上，床边是一袋脏衣服，第二天，拎着一袋干净的衣物，他又走了，我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他是谁。她笑着说：“那是你爸呀。”我只是点头。

我记得妈妈常去马路对面的麻将馆，从下午一点到六点，再从晚上九点到十二点，有时候，到第二天天明，背上书包上学时才碰见。于是，我见着她的时间也少了。

相对的，我开始起得很早，睡得却越来越晚，起早是为了去学校，睡得晚是因为睡不着，也许是潜意识想等她回来吧，常常坐在地上靠着床边发呆。清醒时，眼泪淌了满脸，月光都在云里睡了，才一个人爬上冷硬的板床。

后来，睡得更晚了，她去打麻将，我去同学家玩。那个同学是个很受欢迎的孩子，脾气很好，长得清俊，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像个姑娘，生得也白净，但，不要误会，他可不娘。他对人很好，我喜欢找他玩，因为他不在意我的长相，不在意我从来浮肿的身形。以现在回想当年的形象，大概是河里淹死的浮尸被人涂了暗黄色的漆。

我逐渐了解到，他爸妈也常常不在家，不知道为什么，我因此更喜欢和他玩了。但是我们又不同。他有很多朋友，我却只有他一个，他有很爱他的婆婆爷爷，每天都有营养的早饭，（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早上还有一顿饭，叫早餐，而且早餐很重要。）可我的婆婆爷爷却离我很远。爷爷不能出远门，婆婆据说是常过来玩儿，不过，她是来看表哥的，因为我只见过她一次。她更喜欢我表哥，什么都顺着。表哥该叫她外婆，她却让表哥叫她婆婆，不喜我唤她。

在自己熟悉的城市，我只见过她一次，她带表哥和我吃快餐。表哥喜欢吃薯条，她把番茄酱挤在薯条上给了表哥，表哥很开心的吃着；然后，她把包装袋给我，她说：“还剩了点，你把它抿了嘛。不然浪费。”

我照做了。那顿我吃了很多，吃得周围人鄙夷地看着，吃得她觉得丢人，撑到回家偷偷呕吐。说实话，很丢人。可是我很开心，吃到了以前从没吃过的昂贵的东西，花的也不是自家的钱。即使被爸妈打骂，说我是饿死鬼投胎，我还是很开心。但是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所有人。

说来好笑，我爸请假回家，就为了打我一顿。

后续是，很久没吃饭，够不着灶台和水龙头，家里一有水就被我喝光了，自己又烧不了。

那个假期过后，我在学校，像个，鬼。丑陋的长相，独来独往，好几天不用喝水，但一定会吃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