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的流浪猫,生了三个孩子。
四月十三日,小猫约莫一月大,她第一次叼出它们来让学生看见。
大家围成一圈,又担忧吓到花坛里的小黑猫。它的瞳孔是少见的墨绿色,不时有老师和学生赞美感慨着啧啧称奇。
猫妈妈和另外一只小花猫躲在车底喂奶。好奇的学生们伏在地面瞧,高中生的年纪却活像一群孩子。
我们欣喜雀跃,每个人都在笑着。
“她有孩子了”,大家这样说着。
我禁不住内心的喜悦翻腾,直至凌晨夜不能寐。
她信任人类了。
她给我们看了她的孩子。
夜半想起众人惊奇的神色,内心蓦然柔软。
“辛苦了,作为母亲。”我翻开本子写下这句话,夜深,室友们已然睡得安稳。
无尽对生命的蓬勃感激、赞美、崇敬——我想用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来描摹内心情感,却又无奈不得文字深切力量,只能空乏无味。
怀着这样不安的心,我渐渐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走到花坛边,摸了摸趴在上面不动的猫妈妈。
你的孩子呢?我心想。
不远处的车位边围了很多学生。一定是小猫还在那里吧,真是一群好奇的孩子。我笑着走过去,步伐轻盈。
渐渐的,脚步愈发慢了下来。
破碎了。
瞳孔、呼吸频率、动作、手中的书本、心脏——
破碎了。
书本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黑色的。
花色的。
幼小的。
空荡荡的车位。
被风拖起的卫生纸一角。
被压瘪的躯体。
变形的头颅。
毫无生气的。
震撼的。
压抑的。
恐惧的。
让我动弹不得的。
没有血迹的。
悄无声息的。
寂静的。
定格的。
悲悯不安的。
失声惊叫的。
骨骼幼嫩以至于鲜血并未迸溅的。
三个,躯体。
破碎的。
心脏和生命一起破碎了。
直到有人拿着卫生纸将它们一一提起的时候,那变形的头颅和薄如纸片的躯体更加深刻地印在我脑海中。
一夜之间,一面之缘。
有人痛骂。有人悲悯。
可终是孩子。兴头只存留片刻,喜怒无常。
心口压抑得难受。我谎称去开会,一个人来到走廊边向下望。
她早已离开了那只小黑猫曾呆过的花坛。
呆呆地,把头伏在它们三个尸体曾在的地方,一动不动。
许久,蹒跚地转着圈,以头蹭地,久久不去。
那一刻,我忍不住失声。
作为母亲。
作为一个母亲。
去他妈的生命。去他妈的人类。去他妈的信任。
别再信任人类了。
一朝半夕,相逢即是永别。
我们都好爱好爱你。
可是我们会伤害你。
学校的校园里,有一棵近百年的大树。
我上课常望着它出神,梦想坐在它的枝头看日落。
而今,我再不敢望它。
一棵近百年的老树下,埋葬着三个不满半岁的生命。
……
我厌恶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