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夜有阑珊灯火。不同于上海的彻夜繁华,这里静谧且平和。
行人寥寥,牵着手依偎出行的情侣居多。
十字路口的拐角,有小商贩拖着有拉杆的推车停留。围着彩色碎花儿的围裙,煤气炉上积了层厚厚的油渍,颜色厚重黯淡。
马路上没有来往的车辆。红绿灯切换迅速,不少穿着黄衣服的骑手仍在奔波。
一个…两个…三个…噢,又来一个。
我忽的想起一条新闻。快递员被大婶打脸后崩溃大哭,歇斯底里的说自己一个快递就挣五毛钱,扔地上都没人捡,你还打我。
我看了眼父亲,他走在前面,手里提着几袋打包来的菜。
他的同学聚会从五点半开始,直到十一点才结束。
喝醉了酒的叔叔们竟像小孩一样。两两依偎在一起,面色涨红着。头抵着头,用手摩挲对方的肩膀。
都不容易…不容易…他们这么说。
父亲身为小辈,坐在副陪的位置,笑着不发一语。
我深知这场聚会唯有我和弟弟是未成年的孩子。于是便继续任性下去,任尴尬的情绪蔓延,低下头去用网络社交自欺欺人。
临了,全场的气氛都已炒热,满桌的饭菜却未动几分。
父亲付了钱。将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哥送上出租车后才回到酒店,看得出他也有些醉意。
他让我拿来些打包的塑料袋,看看有没有剩余太多的菜。
然后,就出现了半小时后的一幕。
父亲拎着菜走在前面,我提着没喝完的酒跟在后面,弟弟抱着一箱鸡尾酒慢悠悠地跟。
大雨刚过,空气清新,行人只两三。
我们闲谈着些什么,或是看父亲醉酒后难得童真的模样,吹着晚风,踏碎了高楼的灯光走在归家路上。
难得安逸。
好像生活都变得轻快起来。父亲商业的危机都已然化解,房租的压力已随烟去,学费的负担不属于家庭。
我移开目光。
没有的。
它们都还在的。
都是鲜活的、血淋淋的、压抑的。
生活的生亦是生存的生。
洪水退去,那些被波及的企业又如何撑得过今年。
疫情来势凶猛,无数小小门店贴上出租标识,房债累累。
拆违拆临,逼得几十万人扛起行囊再度奔赴远方,拆毁的瓦片和鲜红汉字的背后尽是百姓的心酸和血汗。
我记得英语老师在课上感慨。城市的道路终于拓宽,拆除违规建筑后,济南焕然一新。
她是我最尊敬的人。
可那次我不想赞同。
也许随着年龄增长,要接受的事情就越来越多。
新闻里的光鲜和明暗都分辨不清,容易被颠倒黑白的人混淆视听。
看得到的事情越来越多,思考事情的方式越来越独特通透,习惯把暗面上拿不出手的阴招都提前备上一手。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我曾说要志怀远方,清华北大与人生理想触手可及,奔赴到心驰神往的地方与爱人一同生活。
可都会长大的。
工作餐和绿豆汤就够了,豆浆油条也足够,如若能从繁琐的工作中摆脱人际交往更是一大幸事。
上了大学就轻松,都是骗小孩儿的。
我不想长大。
如果可以我还想做那个天还冷着就把白裙子翻出来穿的小女孩,做那个任性和爸爸闹离家出走但又害怕迷路的小女孩,做那个去公园一定要抱着牵着的、扎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
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我要考北大,吹嘘我省实验轻轻松松,成为所有人都羡慕的状元。我说我要到无人可及的高度,可总在半山坡就累了窒息了放弃了。
区区中考就把我压迫的喘不过气,周五回家关上灯哭个不停。积攒了一周的压力都要在这时释放,因为周六没有课,眼睛肿了也没人看得见。
讽刺的是我翻着丁老师的书,储存许久的眼泪在读完一篇篇亲情故事后才落下。
情绪的崩溃都要有借口。
我是个泪点和笑点都很低的人。初中三年没几个人看见我哭过。唯一一次就是运动会的跨栏项目,我把脚扭了,却和影在楼梯间上上下下地走。
班里在看电影,拉上了窗帘,门窗也都关好。
她和我在班门外,沉默。
班主任看见我,挥挥手把我叫到办公室里问为什么不进班去。许久,眼泪还是没忍住,我一边哭一边说觉得我又拖后腿了。
然后影抱着我,让我把头靠在她肩上,可以遮住我哭的样子。
那个时候真好啊。王老师没有责怪,反而笑得很温柔,领着我和她出校门来到学校对面的便利店。
她把一大罐不二家糖果都抱起,多拿了些巧克力塞给我们,用自己的工资付了钱。
她牵着我的手回班。那时候的脚踝好像不痛了,一步步走着路都带风的。
现在人已散尽,时隔一年,我不曾见她。
可记忆仍是鲜活斑斓的。一切恍如昨日,蓝色的校服颜色和大理石阶梯,四班的智慧树logo和王老师的黑色高领毛衣,在我记忆中挥之不去。
所以说啊。
生活不仅要生,还要活。
可生难,活更难。
……
犹豫许久,我想不出结尾。
没有了总结和升华的文章只浮于表面,想要表达的情绪波动着,无法沉淀到人心里去。
也罢,生本就没有结尾,感情也没有。
那就留一抹不确定在心头,什么时候想出来了贴切的结尾,再来加在末段。
便就这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