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帝殁

　　宽广明亮的殿堂里，高座之上的年轻的帝王嘴角噙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脚下的狼藉――满地血污，他的臣子们用尸体铺了这富丽堂皇的路。

　　嗒、嗒、嗒、嗒。

　　有人来了，脚步很稳，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可是又好像很慌乱，显得有些着急。

　　就像……

　　像什么呢？

　　纤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龙椅扶手，顾长山偏头想着。

　　就像是一个人顶着一碗水在走，他想尽量走的快些，又要稳住不让碗里的水溢出来。

　　有些滑稽，又莫名的端庄。

　　“陛下。”

　　那人进了大厅，面对满地尸身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慌，比起害怕，他的眼里，更多的是担忧。

　　顾长山看向他，笑意不减：“国师，你来了。”

　　“陛下为何……”

　　“他们活该！”

　　苏念卿顿时哑口，僵立了半晌。

　　顾长山安静地看着他，复又垂眸，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他们是你的臣民，你不该是个暴君，哪怕要稳固自己的政权你也不该这么急功近利，落人口舌。”苏念卿看着他，神情有些失望。

　　顾长山叹了口气，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七月初七了，刚好一年整。”

　　苏念卿有些恍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还没等他问出口，顾长山就颤抖着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哽咽着说：“我的秦郎走了整整一年了。”

　　苏念卿倏然一惊，握紧了双拳，但还是克制着没有立刻冲上去追问。他站在原地，声音微颤：“陛下所指，可是秦桉？”

　　顾长山安静了一会儿，把脸从手掌里抬起来：“你的陛下不仅是个暴君，还是个断袖。怎么，你失望了？”

　　苏念卿想再开口，顾长山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杀他们不是没有理由，是他们不知好歹！”

　　“我的将军战死边疆无人吊唁，他们听闻战捷歌舞升平！”

　　“人人都想长安乐，无人为我祭英魂！”

　　“我要他们何用？我要这群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的禽兽何用！？”

　　顾长山指着那一地的尸首怒号，苏念卿红着眼眶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长山也没想着要他做出什么回应，只是自顾自地伸手摘下自己头上的冕旒冠，动作轻巧地放在龙椅上，又把身上的衣袍解了，露出里面的凤袍，从一旁的银匣子里取出一方凤冠，虔诚地为自己冠冕。

　　“陛下，你……”

　　“这天下是他的，如今他不在了，我一个人守着也没意思，不如覆了，一了百了。”

　　“五岁时，我在安王府遇见他，他为我捉了只蓝蝴蝶，我为那只蝴蝶种下了一整个花园。”

　　“十二岁那年他给了我一只纸鹤，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我说，将来他做皇上，我给他当皇后，他应了。”

　　“只是这诺，迟了整整十三年。”

　　“可惜了，到死，我也没能得他一分欢喜。”

　　殿内寒光乍现，苏念卿阻拦不及，只能生生看着利剑划过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在乌黑的地面开出朵朵妖冶的花。

　　“鹊儿！”

长元四十七年，七月初七，新帝登基，帝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