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七）

你见过光吗，黑暗里的光？我见过，无比的温暖炽热。

我还是鲤儿的时候生活在太湖，每日被湖底的小伙伴谩骂欺辱，我听娘亲的话一直在忍耐，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姑娘出现在湖底。

彼时我正被他们围着殴打，她拖着满脚的淤泥将他们赶走。那一刻，她身上的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

她摸着我头上的犄角满眼羡慕，她说我不是怪物，是高贵的龙，能翱翔九天的龙，她说我生得很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她说我是个傻子，我娘亲也是傻子。我说不能说我娘亲，她笑了，说我是个孝顺的小傻子。

她说我看了她的脚，以后便要娶她做媳妇儿，她救了我又对我很好，生得还精致漂亮，我红着脸答应了。她给了我一颗东珠，说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她是个小心眼，若我以后不娶她她定不让我好过，我从衣服上扯下一截红线系在她脚腕上许诺长大后定会娶她。

她经常来太湖找我，我每次都是一身的伤。她教我法术，告诉我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一再退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教训他们一回便再不敢欺负我，但发现我不反抗后就不再说了，只是每次都带着伤药替我上药，嘴上一直说我是个傻子。娘亲告诉我不能反抗，可我觉得她说的她说的很有道理，加上她难过的眼神，我每次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她很喜欢讲外面的事情，我也很喜欢听她讲。她说书上说凡界有四季更迭，有山川瀑布，有鸟语花香，还有神仙没有的烟火气息，她想去看看。她说她喜欢海棠，她娘亲是海棠，可是她没有娘亲了。她说夜晚的湖面之上能看到星空，浩瀚美丽的星空。她说...她说了很多。

我说等我长大了，便去寻处她喜欢的地方为她种一片海棠，白日里带她去凡界游玩，夜里躺在海棠树下看星星，说不定可以亲手为她布一片星空，也说不定可以带她去天上的星河游览一番，总之，她喜欢的一切我都会陪着她。我说...我也说了很多。

然后，没有然后了。服下浮梦丹的那一刻，我忘了太湖，忘了娘亲，忘了我自己，更忘了她，惜音。阿音，我的光，我忘了她。

后来，我在死寂中再一次见到了光，但是我亲手掐灭了她。

经过了那么多人和事，曾经的夜神润玉早已死去，如今的天帝只为六界安稳而生，太上忘情是我的归宿。

那些年，我将自己全部埋进六界事务之中，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人。众仙劝我早立天后，后来也不再劝了，他们都以为我还过不去水神，其实，让我过不去的只有自己。

有一天，她出现在了璇玑宫，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有种莫名的感觉，她的笑更好似驱散了我所有的阴霾，我的世界又开始有了颜色，她让我感受到我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我一面享受着她给我的温暖与关怀，一面对她满是猜测和防范，我从未对她真心相待。她或许是知道的，她那么聪明一定知道，可她依旧对我很好。

她捧着一颗真心待我，我却将它扔在地上摔碎，最后一丝的尊严是她自己捡回来的。她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世界，可我发给她的只有伤害，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我的光灭了，化作点点尘埃消散在了六界。

我的一生就是一场彻底的笑话。我爱她，第一眼就爱上她了，但我不承认，我不敢承认。旭凤曾经对我说的一句话“了解自己的内心别了解别人的难多了”。旭凤只一面便知道我爱她，邝露知道我爱她，连妖王都知道我爱她，偏她不知道，我不知道。

娘亲逝世是我一生的痛，但在她最后一刻我们还有过片刻的温暖，而她，我给她的只有伤痛。我想起了太湖，想起了娘亲，想起了儿时的一切，却独独没想起她，哪怕一瞬间的画面都未曾想起。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我错把别人当成了我的光亮，我爱上了那光亮，为了她，我付出了我所有的真心，结果却是误了三个人。更可笑的是，我爱错了人。

我的一生就是个笑话。

浮梦丹让我我忘了她，但有些感觉藏在内心深处，锦觅出现的那一瞬间唤醒了我心底的感受，加之后来的相处和原本的婚约，我爱上了她。我为讨她欢心幻出漫天流星，带着她去凡界游玩躲避花界，与她在星河里畅谈，她给我昙花种子，我便将其种满了璇玑宫，日日精心呵护，等着她与我共赏花开一瞬。

对锦觅的爱除了想抓住那一丝温暖与我的执拗，都是源自于她，可笑的是我竟然还曾经认为她像锦觅，她们从来不同，锦觅如何能与她相较。所谓眼明心盲说的便是我这般。

我以为她所爱另有其人，我以为我对我的喜欢不对是对故人的思念，我以为...一切都是我以为，我从未问过她，也从未了解过她，我怎么配得上她的喜欢，她要与我两清都是我咎由自取。

若我负了心定不会让我好过，阿音啊，你怎么就这般轻易放过了我，你化龙的愿望成真了吗。我等你，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找我算账，等着看你的真龙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