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棋逢对手,妖王是欲留惜音多住些日子的,奈何她打定主意要离开,他亦不能强留,便说着到时候请她来喝临渊的喜酒。
“喜酒我就不喝了,免得新娘子见了我心新生不快,大喜的日子不能被我毁了不是。”这是惜音的原话。
昔年,南海蛟族亦是声名在外,每日都有不少阿谀奉承之人前往。妖王已从那些人嘴里听闻族长最为疼爱的孙女‘阿音’,应当就是惜音了。
同样是被宠着长大的孩子,她和水神当真是两个不同的极端。若老族长还在,看见最为疼爱的孙子这般懂事,该市欣慰还是心疼。
懂事的孩子是没人心疼的,如天帝,可现下,妖王有些心疼惜音,那瘦弱的小身板独自承担了多少,眼底的疲倦甚至比他这个活了几十万年的老家伙更甚。
“丫头,神仙也是可以有私心的。”
私心?她的心早已死去,如今能感受的的只有疲倦,惜音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可她真的离开了,阿宁和邝露会伤心吧。
那他呢,他可会有一丝丝的难过?
惜音回到南海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邝露神色焦急正与惜宁说着什么,后者皱着眉头道:“邝露,阿姐真的不在,她也帮不了忙。”
“要我帮什么忙?”
邝露回头见到惜音面上一喜,道:“惜音,你随我去趟璇玑宫吧。”
“怎么了?”
“他病了。”惜宁抢先答道:“岐黄仙倌和太上老君都在,阿姐你又不会瞧病,去做什么?”
“是啊,我又帮不上忙。”惜音看着邝露婉言拒绝。
“陛下从妖界回去便昏迷不醒,汤药喂不下去,气息也一日比一日弱,像似没有了生存的念头,太上老君和岐黄仙倌都束手无策,惜音,你去瞧瞧好不好?”
惜音心下一惊,却还是神色自如道:“心病。即使如此,我陪你去找水神吧。”
“陛下喜欢的是你!”邝露厉声打断她。
又是这种话,惜音不想辩论他喜欢谁的问题了,既然邝露坚持,那随她走一趟便是。
璇玑宫一片安静,惜宁留下邝露肚子进了天帝寝殿,在关上门的瞬间幻成了水神的模样。
“小鱼仙馆。”
惜音如此唤了一句,听闻水神从前便是这般称呼天帝的,真是可笑。能将龙认作是鱼,应当也只有这位水神仙上了吧。
惜音看着安静躺着的人想拉拉他的手,但最终还是没伸出手。
“小鱼仙馆。”她又交了一声,似是在提醒自己现在她是水神,“你知道吗,从第一眼见你我就喜欢你了,在我心里,你比那万里星河还要耀眼。我知道这些年你很累很孤独,以后我陪在你身边吧,你醒过来,你若不介意,我们重新在一起,往后的额岁岁年年我都陪着你,好吗?”
“我爱你。”惜音伏在天帝耳旁说了这样一句,眼泪瞬时滑落。
邝露在寝殿旁的小耳房内听着太上老君与岐黄仙倌探讨天帝的病情,看到进来的人很是惊讶。
“水神仙上?”
水神对邝露点了点头,又朝太上老君和岐黄仙倌施了一礼,问道:“陛下情况如何?”
“怕是不容乐观啊。”太上老君觉得今日的水神有些异常,但因着担忧天帝也为多思,叹了口气道:“陛下仙体亏空,纵使醒过来也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二位应当是商议出办法了吧?”水神试探着问了句。
“若是补齐了陛下的天命寿元,或还可一试。”太上老君说得委婉,一直看着水神的反应。
水神只抬起头看着太上老君,道:“我还他。”
“陛下昔年动用禁术便是为了救回水神,如今你再还与陛下,岂非一切又回到了起点?陛下也会有愧。”太上老君连连摇头。
“我来。”邝露开了口。
“不可。”岐黄仙倌摇头道:“陛下乃应龙真身,强大的血脉差距是无法弥补的,除非...”
“除非惜音仙子与陛下有过夫妻之实。蛟族可化身为龙,消除了不少的血脉差距,加之灵力交汇相容,她是最好的选择。”太上老君替岐黄仙倌续上了后面的话。
“她不曾!”
邝露这才明白为何岐黄仙倌先前一直有些含糊其辞。转眼之间水神已不见了身影,邝露寻遍了整个璇玑宫也没见到水神,应该说是惜音的踪迹。
“惜音!”
难怪今日的水神有些反常,她本就不是水神。太上老君看了眼眼神略微躲闪的岐黄仙倌,加之上元仙子的反应,心下明了。
天帝陛下有救了,他该是高兴还是惋惜?
“锦觅。”
水神正在培育新花种,火神在一旁逗着小女儿听闻有人叫她,回头见是惜音有些讶异。她们只在几百年前见过一次。她没感觉错的话,这姑娘很不喜欢她,竟回来找她?
“惜音仙子找我妻子有事?”火神牵着小女儿来到水神身旁问道。
“是啊。”惜音看着眼前幸福的一家几口淡淡一笑,“我来找水神仙上要回些东西。”
两个时辰后,惜音蹒跚着关上了天帝寝殿的门,榻上的人还在昏睡,她几乎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力气。
“陛下放心,水神无碍。”虽然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但如今这时候还是得让他知道,她没有伤害他爱的人。
擦掉了手腕上的血,惜音撑在床沿才能勉强稳住身体,天帝的脸上微微恢复了丝血色,半晌,惜音长舒了口气,掀开了天帝身上的云被。
“你看,咱们又两不相欠了。”看着掌中天帝的心头血,惜音笑了笑,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取下了脚腕上的红绳放在天帝枕侧,指尖白光一闪,人鱼泪上的东珠已在她的指间。
“红线还你,就到此为止吧。”话毕,指间东珠已化为尘埃,瞬时消散于天地。
“天帝陛下,惜音告退!”
邝露坐立难安,几次要去敲门又被惜宁拦住。
惜宁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看着惜音的一举一动却没有出面制止,他一直在院中那株海棠前静默。
“这是个死局,解不开的。”
邝露好似抓住了什么,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抓住。
“他记得种海棠,为什么不记得爱阿姐呢?”
院中的海棠是万年前天帝将璇玑宫昙花悉数拔去后种下的,邝露依稀记得,那正是惜音血染南海之时。当时她有好奇一问,天帝只回了一句。
“本就该种海棠的。”
邝露还想问些什么,背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还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
“阿宁。”惜音笑了笑,朝树下的惜宁张开了双臂。
“阿姐...”
“阿姐做一直想做的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惜宁已经哽咽,事已至此,他能如何,他一直都是无能为力的那一个。
“阿宁早已是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会成为祖父那般优秀的族长,对吗?”
“我不会让阿姐失望的。”
惜音抹掉眼角的眼泪,拍了拍惜宁的肩示意他放开,而后转身对着邝露笑道:“要抱一下吗?”
附在邝露耳边说了一句话,惜音转身独自离开了璇玑宫,惜宁一直盯着她离开方向的天边,好似时间就这般静止了。
“天道不公啊。”良久,惜宁发出一句感慨,拖着步子回了南海。
一瞬间一切都变了,邝露心底说不出的难过,惜音在耳边的那句话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邝露,你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