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民国烟云之银钗记9

【乱世花魁】

时逢动荡之世，旧日的显贵威望渐渐地不足为靠，不过数月的工夫，昔日不可一世的王府慢慢中落了。

正所谓“屋漏偏遭连夜雨，虎落平阳被犬欺”。时下流匪作乱，日益猖獗，几番下来，露芸所在的王府情况更是雪上加霜。府中众人看着这情形，亦多鸟兽散。

一日傍晚，露芸甫入院中，便看到一地的凌乱，心中不由地陡生不安，快步来到后庭——

父亲的臂弯中拥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

“爹！怎么会这样啊！”露芸带着哭腔上前，强忍泪，问道：“爹，娘......？”

而回答她的却依旧只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露芸摇晃着父亲的双臂：“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迈的王爷低头看了看女儿，眼眶中滚落出几滴浑浊的泪珠：“芸儿，你娘，你娘她......”

原来，就在这日晌午过后，一伙盗匪再次侵入了王府中，伸手便抢走了所有值钱的物什。王爷和王妃哭着哀求他们给露芸留一些，却遭到了盗匪的一顿毒打。王妃终是不支，竟就此撒手人寰。

几天以后，精神和身体都饱受重创的王爷也驾鹤西去了。临终前，他紧紧地拉着唯一爱女的双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顺着瘦削的脸盘滚滚而落......

可怜原本父母宠爱着的衣食无忧的露芸短短数日间便丧失了双亲，成了有家却不愿归去的人。虽不至终日以泪洗面，却也是郁郁寡欢，巨大的伤痛不得排解。

半个月后，露芸在大街上徘徊，不觉间又走到了韵园的门口，却发现已然面目全非——过去的韵园如今已成了烟花之地。

看到这一切，她的心中倒是没了多少悲意，唇边却咧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驻足垂眸了片刻，露芸跨入了院中，没入了一片熙熙攘攘的灯红酒绿之中。

“这位姑娘，你......”进了楼中，一个跑堂的伙计看到她，有些惊讶。

“我找人。”露芸并未看他，只看着虚空中，道。

“找谁？你报上姑娘的名字，我帮你去唤一声。”伙计好心道。

“我不找姑娘。”露芸冷淡地应道。

“那？”伙计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年轻女孩。

“我找你们这儿的......”正待露芸和伙计说话间，老鸨扭动着身子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你可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老鸨斜着双目对露芸说。

“我知道。”露芸点头。

“哦？”闻言，老鸨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那你？”

“你们这儿缺人吗？”露芸依旧淡淡道。

“缺啊，却不知姑娘你能干些什么？”这次，老鸨转过脸来，仔细地上下打量了露芸一番。

“我一不陪夜，二不陪酒。除此，随便干什么都可以。你让我打杂都行。”

“让你打杂？那岂不太可惜。”老鸨咂着嘴，道：“我劝你还是......”

“如若你不应，那便罢了。”露芸转身便要离去。

“姑娘，留步。”背后传来了意料之中的挽留声。

见她要走，老鸨赶忙出言挽留。一脸的硬气，老鸨转动着眼珠，暗道——看她面相，这倒真是个美人胚子，可就是面上冷了些。

“来我这儿的姑娘，有你这要求的可是头一个。说说吧，你都会些什么？”

“除了女红以外，其他的倒是都略懂一些。”露芸面不改色地说。

“噢？”老鸨奇道：“这可还是头一回听说，姑娘家的不会女红。那，琴棋书画可会？”

这回，露芸没说话，点了点头。

看着她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不同于市井女子的味道，老鸨心下暗忖。

“妈妈。”正待这时，一个女孩儿过来唤道：“莺红不慎割破了手指，不能弹琴。如何是好啊？”

“这死丫头！”老鸨怨怒地嘟囔了一声，目光转到了露芸的身上，不由地一亮：“那，你既然会，今晚先顶顶她。”

露芸再次点了点头。

“小诺，带她去换套衣服。总不能穿着这个上台吧。”看着露芸身上的短装，老鸨皱了皱眉。

“是。”小丫鬟应道。

“另外，在这儿的姑娘，我不管你过去叫什么，来了这里，须另起一个名字。”老鸨又道。

“就叫雨云吧。”露芸随口道。

“这个不好，”老鸨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说：“你叫白雪吧。”

露芸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却也没有拒绝，应下了。

晚间掌灯时分，楼中各处俱是一片华彩。

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之下，一袭雪白长裙，流苏坠地的露芸缓移莲步，来到了台上。老鸨定睛一看，不由地双目放光——

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没想到这丫头打扮起来还真是漂亮，且不说这身形、脸面，单是这眼神便比自己楼中的姑娘多了几分清婉淡洁，抬眸时纵是隔着珠帘却依旧是顾盼生辉。

“怎么换人了？”正待老鸨美滋滋地遐思之时，台下传来了异声：“我们是来听莺红弹琴的。”

“各位，少安毋躁。”老鸨堆起一脸的笑容地安抚道：“这位姑娘是我们月华楼刚刚新进来的姑娘，唤作’白雪‘，瞧瞧，雅致得很。众位有意见，不妨听了再说。听过如果不满意，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言罢，望了一眼台上的露芸，而她仍是古井无波。

只见，她轻轻走到琴架旁，略一敛襟施礼，而后，端坐于琴台前，俊颜之上犹带了三分的傲气。纤纤玉指，轻抚于弦上。

和着窗外皎皎的月色，曲，清凉如水。悠悠浮云伴流水，若见禅意了于心。

一夜风雪过枝尖，落花三两半；

莲花沾清泉 涟漪叠心间；

云带抹松间，若心能定心本然，透空凡尘烟。

这是一曲《云水禅心》。

也不知自己有多久没有弹奏这样的曲子了。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反倒能有如此宁和的心境。

露芸不觉地有些哑然失笑。

虽然，这并非大多数客人心中所想听的曲子，然其琴艺还是征服了客人的心。试问在此世间，又有几人能弹奏出如此清心梵音？

由此一曲，露芸的名声便传了出去，堪比莺红更甚，让老鸨不禁喜上了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