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阴阳扣（下）

只见老毛背后插着几支箭矢，就连身体都凉了个透。

“老……老毛……老毛……不……不会的……”墨多多拍了拍老毛的脸庞，难以置信道，“老毛……你别吓我……我们……我们还要……还要一起回去吃火锅呢……老毛……老毛——！！”

羌人的距离愈发地近，竟然有些黑云压城的气势。现在形势根本不允许墨多多在这里为老毛伤心难过，他胡乱擦了擦眼泪，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城门跑去。

要快点，要快点，要再快一点！

“将军！羌人马上就到城池边缘了，关城门吧！”一个将士禀报道。

“不能关！”唐晓翼命令道，“不许关城门！！”

“将军！羌人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打入城内，若是不关城门，城中百姓该怎么办？！”

“我说了不许关！！”唐晓翼怒吼道，“谁要是敢违抗我的命令私自关上城门，明天我就把谁的颈上人头挂在墙上！”

顿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他们不知道将军这是何意，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将军都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了。

但还有人仍是不要命地请求道：“将军！关城门吧！我们不能因为一些难民，而把城内百姓的生死置之度外！”

另一个人也出列道：“将军，关城门吧！现在城内所有人的性命全部都在将军手里！将军固不能因小失大！！”

两个人如丢进平静水洼里的石子一般，一石起千浪般地掀起巨大涟漪，一个又一个人开始请求唐晓翼关闭城门。

“将军！关门吧！”

“将军！”

“将军……”

“……”

不要逼我了！不要逼我了！！

唐晓翼急促呼吸着，所有的话语如蛟在喉，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为什么要逼我做这个选择？！！你们以为我不想关门吗！我的心上人在下面啊！你们以为我不想关门吗？！！

“再等等……”唐晓翼艰难地说道，“再等等……一盏茶，再等一盏茶时间。一盏茶过后再关门……”

“将军……”众人还想相劝。

“无须再说了！”唐晓翼红着眼吼道，“我说一盏茶，就是一盏茶！怎么？还怕我反悔不成？！”

众人久立不语。

唐晓翼手指紧握成拳，指甲嵌入肉中，指节也发着惨白的颜色。

一盏茶来不及。

但是他仍旧痴心妄想地给予厚望，如果可以他想下去亲自接墨多多回城，但是这里需要他，他不能离开这里。羌人来势汹汹，城内将士也抽了七成去了外城支援，正是空虚的时候。他更不能离开。

“咻——”

余晖洒下，箭矢离弦，血染黄沙。一切如燃烧破碎的画卷，过往云烟，从尾烧到了头。

痛……好痛啊……

墨多多卧趴在地，睁开疲惫不堪的双眼，一支箭矢赫然从他的背后穿透而过。一条小小的血泊很快在身下形成。

“将军！城内发现两名羌人入城，快关城门吧！”

“什么！”唐晓翼大惊失色，“怎么会闯入两个羌人？！”

“将军！我们等不了一盏茶了！快关门吧，再不关门，我们全部都得死在这里！！”

唐晓翼指尖紧紧抠着城墙，回头往城外望去，视线与被箭射中的墨多多相撞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唐晓翼望着墨多多，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关，关城门。所有人跟我下城墙，处理羌人，守住城门。”

“是！”

“唐……唐晓翼……”墨多多竭力呼吸着空气，声如蚊蚋地喊着那个他呼唤了几千个日夜的名字。

我想回家，我还不想死在这里，救我。救救我。

他紧紧攥着那个红豆手链，想撑起身子站起来。但无论如何，全身没有丝毫力气。渐渐地，墨多多开始大口地吐着鲜血，越来越难以呼吸。

他是不是快死了？

他这么想着，再抬头时，看到唐晓翼在城墙之上望着他，转身离去。

唐晓翼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唐……”唐晓翼，你怎么要走了？我知道你现在救不了我，但是你为什么要走？我要死了，难道你还不想再看我最后一眼吗？我想在死前再好好看看你，你别走啊。你为什么要走？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你别走，让我再看你一眼吧……别走，求求你回头看看我，回头看看我啊！

所有的话被一股血腥味堵在喉中，墨多多死死地看着那个身影，乞求着、奢望着那个身影能再回头看看他。

但那个他爱慕很久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我……我……爱……你啊…………”可为什么你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呢？

终于，他坠入了那个最黑暗酣甜的梦里，永远沉睡下去。

城墙外，尸横遍野，没人能说清这次死了多少人。将士们就跟处理垃圾一样，处理着城外的尸体。有一个人踏过被血染地猩红发黑的大地，不停翻找知道。

“就在这附近的，就在这附近的……”唐晓翼满手鲜血，翻过一个又一个尸体，“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他翻了不知道多少个尸体，终于找到了他找的那个人。

唐晓翼先是看到了墨多多手里紧攥着的红绳，费劲地将绳子拿出，发现那竟是个刻着他名字的红豆绳。

“……为什么有的地方要用红豆刻心上人的名字？”小墨多多这么问道。

“……因为红豆有相思之意，据说能当定情信物。”

“那我以后也要那这个，送给心上人。”

“送心上人？先送我呗？”

“我才不给你呢！”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唐晓翼抱着那个死去的爱人，吻了一下他的眼皮：“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随行的将士看着将军抱着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往城里走去。他们不能理解的是，平时从不掉泪的将军居然抱着一具尸体在哭。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羌人侵犯，城内无一人死亡，但只有一人知道，只有一个人没能回家，没能回到这城中去。

“小唐啊，你来了。”墨母看到来人是唐晓翼，便笑盈盈地开了门。

守了七天的灵，三千青丝已成暮雪白头，唐晓翼看到墨母的时候才发觉到，墨母已经老了。

“伯母，我来……看看你。”

“哎，好啊好啊，进吧。”墨母邀请了唐晓翼进屋。唐晓翼抬脚，走进了大堂中，看到了一个鸳鸯锅在桌子中央，锅的边缘贴满了符咒。

【鸳鸯锅画上符就可以转换成阴阳锅，且只有画符人才能看到被邀请的鬼。】

【活人吃红锅，死人吃白锅。若活人吃了白锅，就要结成阴阳扣。生生死死，生生世世，不分离。】

他愣了很久，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伯母，你这是，要吃火锅么？”

墨母拿着三个瓷碗走了过来，摆在桌子上：“是啊，你来得也巧。这火锅啊，一会儿就好，马上就能吃了。快坐快坐。”

圆月高高挂起，树影斑驳，中秋时节。现在的夜市正热闹，桌上的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桌的菜桌上却是只有两个人，显得墨家格外冷清。

“火锅好了快吃吧。那个白锅你可别碰，啊。”

“怎么了，伯母？”

“多多啊，喜欢吃白锅。那孩子，就喜欢吃白锅。所以你这次就让给他吧。啊。”

唐晓翼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墨父出门在外，还没来得及回来，所以这顿饭来人并不齐。

墨母吃着红锅里的菜，听见外面的欢笑声此起彼伏，不由恍惚道：“中秋了……以往这个时候多多都把你拉出去逛夜市了。”

“嗯。”唐晓翼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然后他惭愧道，“对不起。”

“你为何要给我道歉？”

“……如果那天我没关门……但是那天形式所迫，我不得已将多多关在外面。”唐晓翼撇眼看了看旁边的座位，他知道墨多多就坐在那里，“后来我听说羌人入城下了城墙，没想到那一眼就是永别。”

墨母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你有你所要担负的，如果人人都要成全自己的那一己私欲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忠义、肝胆那些被人说烂了的词了。我不怪你，而且多多他也会理解的。”

“是么？”唐晓翼问道。

“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很愧疚我也知道。”

唐晓翼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地说：“伯母，我，有个不情之请。”

墨母微微皱眉，道：“你讲。”

“我，我想请您能将多多……许配于我。”

“你说，什么？为什么？因为愧疚还是？”

唐晓翼连忙摇了摇头：“不是愧疚，其实不瞒您说，我一直都很喜欢他。本来打算今年中秋告诉他的，只是……希望您能成全。”

墨母长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成不成全的。”

此时唐晓翼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一些，只见他一筷子伸进白锅里，夹了一片煮透的菜叶吃了进去。

“诶诶诶！小唐！你不能吃白锅！”

“没事伯母，我知道这是阴阳锅。”

“……”墨母愣了一下，不解道，“你是听谁说的？”

唐晓翼勾了勾唇角，看着旁边空空的座位：“当然是听旁边这位说的，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这……太冲动了。”

“用我这条命，换来跟他生生世世不分离是值得的，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能用我这一条贱命来换我们永不分离，不亏……反正我一个人呆着人间呆得也久了，我下去陪陪她。】

都是一根筋，痴情种。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算是赚了。可感情似乎本就是如此，试探永远都没有公平这一说。

七日之后，唐晓翼坐在榻上，然后门被打开一束光照了进来。墨多多笑着伸出手对他说说：“一会儿要一起逛夜市么？”

作者很崩，对吧？后面真的有点尬得慌，但是没关系，总算是写完了。等后面有机会了给大家写个人鱼恋。人X鱼，简称人鱼。我一定尽量可能不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