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月未圆（六）

这几日入了冬，着了些风寒。听小书生说，这几日军阀又不晓得闹出了什么事，京都里头不大太平，便就未让我出门。

一天夜里昏昏沉沉，隐约闻见了擅香。我听见窗外风很大，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大的风声，似乎还夹杂着纷乱的马蹄声。我想要睁开眼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但却觉得眼皮很沉。檀香笼住了周身，意识渐渐摸糊了。

破晓时猛然惊醒，忽而感觉胸口很闷。

不知怎么得，我着了一袭素衣跌跌撞撞便往街上跑。停下脚步，才发觉已经到了芙蓉汀。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想这是中了什么降头术。

我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听着路边的两个姑娘扯着家常。

“听说了吗?昨儿城里有个戏子死了?”

“是啊，还唱的一出顶好的《霸王别姬》，当真是可惜了……”

……

我在芙蓉汀前喊得嘶心裂肺。

来给我开门的是阿溯，他看起来不太好，眼下是深深的青黑。

“他呢?”我哑着嗓子颤抖地问。

阿溯似乎不意外我的到来，但他的表情还是痛苦地扭曲了起来。良久，他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身子一个虚恍，险些栽倒下去。

“不可能，不可能!他肯定又在捉弄我了是不是?”眼泪从我脸上划过，咬紧了嘴唇，攥住阿溯衣角，“你让我见他一面……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

“他走了，没有同你玩笑。”阿溯眉头皱得很深，“不过他有东西还没来得及给你。”

想来我的灵台是不大清明的，不晓是如何回到叶府，只记得丫鬟求着我进一些膳食是在三天之后了。

我将自己关在房里，怀里的雕花木盒还泛着幽幽的擅香。舍不得打开看，只是这样便已令我心满意足了。

这样真的挺好，抱着木匣子上面有他的味道，我就会以为他一直在我身边，哪怕两人之间没有言语，但只要是他，这就很好。

曾径，我一度以为自己放下了。后来发现，只要不是他，我就不行。

“吱——”，门开了，我极为迟缓地转过头去。

我想，我这时候定是憔悴得不像样的，要不然小丫头的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

“我们去芙蓉汀听戏吧。”我拉着小丫头，尽可能想让自己着上去有些生气，“去听他的戏。”

“可是他不在了，姐姐。”

旧泪痕未干，又覆上新泪痕。

我手脚冰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打开看看吧，姐姐。”她的视线停在木匣上，冷静

地对我说，“他心里的话，定是留给他心里的那个人的。”

说来奇怪，有时候，我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小丫头才该是“姐姐”。

匣子里躺着一支桃花样的桃木簪，和他手书的一封信。

他告诉我，罗月月还记恨他，威胁他，若他不死，芙蓉汀便不复存在。他将戏台上的道具换成了真剑，将自己唱成了真虞姬。

我闭了闭眼睛，觉得嘴里发苦。

他还说，这簪子，本是当初给我当作生辰贺礼的，用的是院里大桃树的枝，花样是他亲手雕的。他手笨，忙了好几个通宵。

他说他对不起我，他羡慕叶三少爷。

他说其实那日在狱中我送的桃花糕很好吃，他尽数拾了回来，只是有几块摔坏了，他还心疼了老半天。

他说我穿嫁衣的样子很好看。

他说那一天我在戏园于走的太急，他都没来得急好好看我一眼。

他说他不是故意舍下我一个人，只是芙蓉汀可以没有张二爷，但张筱春不能没有芙蓉汀。

“吱——”，门又开了，只不过这次进来的是小书生。

“放我走吧。”我淡淡地看着他，“对不起。

我看他落下泪来，但终究是答应了。

临走前，他将包裹递给我，问我:“世人皆道戏子

薄情，但其实戏子也是可以有情的，对否？”

我轻轻冲地点头，他含泪对着我笑，好像还是那个初遇时害羞的小书生。

夜里下了冬日里第一场雪。我又到芙蓉汀，院里的桃树死了。看来，它总是明自我心思的。

阿溯见着我，走过来同我并肩站着。我问他，狐狸走得痛苦吗。他说，他连走时都是风姿绝代的，如若不见颈上血痕，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出了园子，沿着河岸缓缓踱着。想起少时同他的笑闹，想起他生来多情的一双桃花眸，想起其实自己早就被他的一颦一笑勾得五迷三通却浑然不知。

纵身一跃，坠落的是桃花还是我的心。

迷幻的触感包裹在周身。

冬日的河水好冷，我想。

弥留之际，我在时间的尽头看到了很多。

我看见挑花树下笑眯眯的小孤狸，还有树上的疯丫头和树下的傻小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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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正文结束了，正文是BE向。不过有木有想要HE结局的读者sama？有的话出音儿吧，超过两个就更后续。不过如果喜欢BE的话，那这个合集就完结了，食用快乐(✪▽✪）

勿上升，勿白嫖。

溜了溜了，愿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