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艺礼撑着我的肩回到厨房。

　　我一向奉行“君子远庖厨”，扶他进去后就打算开溜。

　　他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就在这帮忙。”

　　我狡辩道：“我什么都不会啊。”

　　“你忍心让伤员一个人做饭？把菜折了。”他递给了我一包蔬菜。

　　我瘪了瘪嘴，接过菜，心里哀叹道：“为什么要和这个闷葫芦呆在一起。”

　　“我教你做饭，以后你不要天天吃泡面。”他一边洗着菜一边对我说道。

　　“我不用学，以后嫁给会做饭的老公不就可以了吗？”成功的一句话噎住他。

　　他拐着一只脚跳来跳去，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看不过，拿着围裙给他系上，在旁边担当人肉拐棍和端盘子女佣。

　　“我妈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她总是怕失去，所以很多时候她不敢拥有。这大概就是你和她的相似吧。”终于轮到闷葫芦主动找话题。

　　“你跟她讲过我的事吗？”我问道。

　　“没有。她只从照片上见过你，但从来没问过。”他回答道。

　　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不问。转念一想对着李艺礼这样严肃的儿子，想想也知道能问出什么？

　　“所以照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贴在上面的？”

　　他看了看我，说着他自认为的冷笑话：“你发给我那封短信后，我想贴在墙上练飞镖。”

　　我耸耸肩：“你当时那么讨厌我？”

　　他看着我，皮笑肉不笑：“掐死你的心都有。”

　　李氏幽默不管恭维。

　　我挑衅的看向他：“我不会跟你道歉的。”

　　即使不跟你道歉，你也不会弃我而去。

　　“被你欺负惯了，即使你跟我道歉，我也不相信。把盐拿过来。”转眼间一盘菜已快炒好，他指挥着我。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我在心里腹诽。

　　“肉丝你要吃泡椒的还是青椒的？”他问道。

　　“我要鱼香的，不会了吧。”我故意出着难题。

　　“那你把糖拿来，糖应该认识吧。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我妈会觉得你和她很像。”他又开始找回刚才的话题。

　　我一边把糖递给他，一边问：“对啊，为什么她那么肯定。”

　　“醋给我，因为同样的人是能彼此认出对方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他开始在锅里炒料。

　　我瞬间明白：“所以你才那么懂我。”

　　他无语的看了我一眼：“那是因为关注你，你以为我把你当我妈供着呢？”

　　我奸笑道：“有你这么个儿子我倒是觉得可以，你妈说你很懂事。”

　　他伸手敲了下我的脑袋：“那种情况，每个孩子都会懂事的。”

　　他说：“我妈问我，如果我不想他们离婚，她就会不离。如果离了婚，我想跟着那男的，她不会阻拦。如果跟着她，我们将会受很多的苦，但是她会拼尽全力抚养我长大。”

　　我：“她把决定权交给你，那时候你猜很小吧，她很尊重你。”

　　他罕见的笑了笑：“对呀，但她还挺蠢的，比你蠢。未婚先孕只有嫁给那男的，连真面目都没看清楚，又为了照顾我和妹妹辞职做了家庭主妇，经济来源全依附那男的。后来那男的转移财产，若不是他坚决不要我们，估计她连我们的抚养权都争不到。”

　　我抗议道：“我才不蠢呢！而且我觉得你母亲很坚毅，她那么瘦弱，却把你养得那么好。”

　　他将炒好的肉丝递给我：“那个时候她打着三份工，连快递的活都干，跟个男人似的。我跟过她去送快递，那个时候，我都快熟悉了整个县城。她总是跟我说对不起，害怕自己哪里没做好，其实在我心里她是最完美的人。”

　　“也有因为妹妹的缘故吧。我看到了你们的全家福。”我小心翼翼的说着这个话题。

　　他自然地开口，允许我了解这个领域：“尔尔吗？对呀，她一直很自责。她曾经跟我说过，也许她咬咬牙不离婚，那么尔尔就不会出事。”

　　我没有问阿姨关于尔尔走丢的细节，同样的也不会问李艺礼。如果他们没有主动提，那么证明这个伤疤他们还耿耿于怀。

　　我换了种问法：“其实你心里也很自责，你觉得责任在你，你从来没有怪过妈妈。”

　　“冉希望，你说尔尔会怪我吗？如果我跟她解释了那个人的事情，如果我早一点去接她放学，如果我花时间告诉她，不要跟着陌生人走。她就不会出事的。”他看着我，眼里写尽了悲伤。

　　我垫着脚尖摸了摸他的头：“没有那么多如果。你知道吗？许多的家长总觉得孩子太小什么都不懂，等到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知道。可是没有人教，哪会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世界观。以后等你当家长了，不要当他爸爸，而是把他当作朋友。这样尔尔就放心了。”

　　我没有资格替弄丢的孩子原谅谁，没有资格假装上帝视角替谁开脱。如果过去我们改变不了，那么未来我们努力更正。

　　“我查过拐卖的儿童下场，我梦到好多次尔尔在大山里绝望的叫到：哥哥救我，还有在街上乞讨的小孩拽住我，比划着说她是尔尔，甚至我看到在下水道残缺的尸体是我亲爱的妹妹。我们那么宝贝的孩子，却会被那么践踏。”

　　“尔尔她也许过得挺好，被幸福的家庭收养。他的亲身哥哥那么努力的替她积福，上苍一定会看到的。”我情不自禁流下了泪，像是安慰他，更像是安慰着自己。

　　“她走的那天很寻常，就像很普通的一天一样。我不敢告诉妈妈被拐卖的女孩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我怕她再也承受不住。”他温柔的擦了擦我的眼泪，感觉我才是亲身经历者。

　　“你放心，你把阿姨宠成了孩子，她现在很幸福。”我努力的给了他一个带泪的笑容。

　　“她结婚前很忐忑，她说，儿子你说不嫁我就不嫁。”他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你肯定回她，求求你快嫁出去，我好把包袱丢给别人。”我也努力让话题轻松。

　　他淡淡的笑道：“她操心的可多了，她还脑补我被后爸虐待，脑补我成为了灰姑娘。想的可不是一般的多。”

　　我并没笑，耳边传来冉冉玩味的声音：“你猜，那个普通的一天，会不会是因为你所以才去幼儿园晚了。”

　　我转过身，想要塞住耳朵。

　　冉冉接着乘胜追击：“你以为屏蔽掉当时的事情，他选择跳过那段关于你的时光，事情就能没发生吗？冉希望，你终究是报复错了人，他才是有资格恨你的人。”

　　我陷正心烦意乱，没注意李艺礼正端着碗一跳一跳的往桌子去，他的脚一滑向我扑了过来。

　　我被他重重的压倒在地板上，旁边的碗碎得七零八落。

　　他把手撑了起来，拉开了段和我脸的距离，并没有立即起身：“冉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帮我照顾我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