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七

四月的春，清晰可闻，醉人心脾，明媚的早晨，阳光洒满了整个广宁。

        广宁是个镇，不大也不小，所辖左、中、右三卫的官兵加军户共七八万人口，再加上来往的商队，倒也十分热闹，酒馆、茶室、ji馆、赌坊应有尽有，镇内最大的酒馆叫醉仙居，菜做得一般，酒倒是酿得极好。

        丁容不喜欢饮酒，汪植倒是喜欢每日小酌几杯，汪植的吃食，都是丁容亲自经手，这日，他来到醉仙居准备带一坛子醉仙居的桃花醉，回京的路上喝，醉仙居门廊下躺着的一个乞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乞丐浑身烂疮，倒卧在地，看样子已是个将死之人。这镇上许多断了手脚的伤兵讨吃食，却没有一人如此人一般，让人掩鼻侧目。

        丁容盯着他看，越看越起兴，嘴里喃喃自语“有趣，有趣！”还忍不住伸手去翻看那人身上的脓疮，那人也不睁眼，嘴里说了一句“一个馒头，一条命”  

      丁容觉得有些意思，笑道“原来你还没死呀！”

        “一个馒买一条命，想买就拿馒头来。”  

        “ 这命包括你自己的吗？”丁容来了兴致。 

        “包括。”似乎馒头比命重要，看来是个饿得要了命的主！

        丁容倒是笑了，“那就行，店家，给这位兄弟拿两个馒头来。”  

      酒家拿来了馒头，那人只拿一个，慢慢吃着，吃得很认真，细嚼慢咽，把每一粒碎沫细心的都捡进嘴里，吃完了，瞪着丁容，“要谁的命，说” 

       丁容哈哈一乐，道：“你的！” 

        那人也不言语，身后抽出一把匕首，伸手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戳去，丁容赶忙伸手拦住，嘻嘻笑道：“再给你一个馒头，怎么死法，我说了算，行吗？” 

       那人冷笑，拿起另一个馒头揣进了怀里。

          回京路上，汪植好奇的问丁容：“丁容，你带着那臭烘烘的乞丐回京要作什么？”        丁容笑答：“他身上中了一种奇毒，此世间能解之人恐怕不过两三个，反正他这么着，再过个几日，左右也是个死，不如让我在他身上试试药，看我能否可解。” 

            一到京城，丁容便把那乞丐带进了西厂，在他那间制药的密室之中，闭门不出，连着一月有余，把那人整个浸在各种药剂之中，那人着实是条硬汉，愣是从头至尾一声不吭，丁容让他如何，他便如何，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丁容却是稀奇，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能抗下丁容这般折磨不出一言的，倒从未见过。要知道丁容给他上的都是脱肉削皮的毒药。

        一月之后，丁容帮他除去身上缠着的纱布，那人才有了个人模样，一瞧竟然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冷俊少年。

        丁容仔细检查完他身上的皮肉，已是毒疮尽去，长出新肉来，丁容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你身上的毒拔干净了，去把衣服穿上吧。”  

      那少年看看身上的皮肤，又看丁容，即时拜倒在地，口中说道：“恩公，请受小七一拜！”

        丁容不以为意道：“你也不必拜我，当日，你两个馒头把命卖给我，没死在我手里，是你运气好，起来吧。”  

      那人也不言语，把衣服穿好。     “你身上所中之毒并非寻常的毒药，如果每三个月服一次，倒也不会出现你这种全身溃烂的情况，能说说你是如何中的毒吗？” 

      小七并不回答。

     “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丁容一边擦拭着手中裁纸的刀一边不疾不徐的问。

       “不能说！”

        丁容微微一笑，又问他“你可知道此处是哪儿？” 

       “西厂” 

       “你不害怕？”丁容笑着逗他道。

        “不怕！”小七不笑，言语如刀锋般冷冽。 

       “你会什么？我这儿可不养闲人。” 

       “杀人！” 

       “杀人？”丁容又乐了“西厂还缺杀人的人？”  

       “我杀得快！”小七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好像在陈述他会吃饭一样！

         “哦？”丁容心中一动“有多快？”那快字还未出口，电光火石间，桌上的一根竹签已恰到好处的抵住丁容脖子处的要害，不多不少，刚刚好！

         丁容甚至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

         少年拿开签子，抱拳躬身道：“小七得罪。” 

        锦衣卫，东、西厂都不缺高手，但出手如此快、准、狠之人，丁容没见到过，连贾逵也未达到如此境界，当下便猜出了他一二分来历。

        江湖之上有一些专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组织，或买或拐，从小训练一些幼童，那些经过残酷训练当上杀手的孩子，都是万里选一，淘汰的都死了，活下来的都是顶尖的高手。

        那些孩人自从会吃饭始就练习杀人，不习花拳绣腿，只练一招毙命，出手极快。

        真正的杀手组织大多隐匿踪迹，只接一些极富或极贵之人的委托，这几年，东西厂与锦衣卫这边也接过几桩朝廷大员被暗杀的案子。

        丁容仔细观瞧这小七，双手稳定，神态安静，双眸像野兽一般，散发着嗜血的幽光！

        丁容寻思了片刻，拿出一袋银子，说道：“你不必留在西厂，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可以拿上银子走人，二是拿上银子到城东门楼胡同林宅，入夜我自会去寻你。” 

       小七拿了银子，跪地向丁容磕了个头，说道：“小七在林宅等候恩公！”          说完闪身走了。

         “倒是个铿锵的性子！”丁容满意的点点头。

       入夜，丁容来到门楼胡同陈宅，这处宅院是丁容的恩师陈大人留下的产业，是一座三进的院子，这处地方汪植是知道的，只是丁容悄悄的在这陈宅的隔壁以母亲娘家的姓氏又置了一套差不多大小的宅子，两套宅子有暗门相通，每次他来都是先到陈宅，再通过暗门进入林宅，在外人看起来，林宅是无人居住的空屋子。

          丁容进入陈宅内院的书房，点上一根蜡烛，启动书架上的机关，暗门打开，这里有条向下的地道，通向隔壁的一间地下室，地下室很大，里面有丁容所有制毒制药的材料，还有武器的设计图纸，皇宫和京城的地图与布防图，还有老师留下的一些珍贵资料和书籍。丁容穿过地下室，走上楼梯，打开了另一道暗门，就在这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丁容的喉咙。 

    “小七，是我！”  

     小七放下匕首，对丁容执了一礼：“恩公！”

       丁容把烛台放在了书案上，拍拍小七的肩，说道，“不必拘礼，我看是你个爽快的人，我也不与你绕弯子，我今夜前来，就是来问问你，你能否告知你的来历？” 

        小七摇摇头。

       “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不能说！” 

     “既然你来历如此隐密，那你又怎能自己脱身出来？”

      “对于他们来说，小七已经是个死人了！” 

       听到这里，丁容大概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这小七身中之毒应该是杀手组织用来控制杀手的毒药，三个月必须服用一次，如果有胆敢背叛组织的人就必定会毒发身亡。

        丁容说道，“你既然不愿意细说，我也不勉强你，只是我如何能信你？“

        小七闻言，跪了下来，说道：“小七的命是恩公救的，此生必定誓死相随！”

       丁容笑道,“你若是无处可去，就暂且先住在这里，我暂时无事交给你做，如若有事，你可悄悄到西厂寻我。”  

      说完丁容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