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

车队一路向北，已是深秋，越向北天气愈发冷了！

  汪植在自己的车驾中看着边塞的布防图，不觉打了个寒颤，他问兵士到哪里了。

  “督公，已出到关外了”   他撩开车窗，外面秋风怒号，草木枯黄，已是深秋的光景。

汪植沉呤了片刻，对兵士说道“去把丁容带到我的车驾上来，我有话问他。” 

  不多时，丁容带到。汪植见他身着单薄的囚衣，心一紧，把自己的皮氅扔了过去   “赶紧披上，省得还没走到就冻死在半道上，我还得给你收尸！”汪植边看地图边不以为意的道。

   丁容一言不发，把衣服披在肩上，也不言谢，汪植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暗骂道：“明明是你背叛了我，怎么搞得好像你还有理了？”

车队向前走着，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尴尬。“督公若是无话可问，小人就回囚车了。”丁容转身要走。

  “你不许走！” 

  汪植的话冲口而出，丁容愣了一下，回顾望向他。汪植自觉失了些颜面，又找补了一句，“我说让你走了吗？”

  “哦，不好意思，你的衣服还给你。”丁容把皮氅脱下放好。

  “我说不许走就是不许走！”汪植喝道。

   丁容却并不理会他，他想着自己连他的脖子都掐过了，还怕他个鬼，再受罚又能怎么样？“切，有病！”丁容嘀咕了一声，转身便要下车。

  汪植心里把这个不识好歹的货骂了千遍，又不忍他回囚车受冻，只得换了个语气轻声道：“天气冷，你还是坐我的车里吧！”

   丁容不想再驳他的话，默不作声又坐下！车子向前走着。

汪植觉得脸有点发烫，心不在焉的看着手里的布防图，俩人谁都不说话，气氛尴尬！

好在兵士过来传话，说到了驿站，汪植下令入驿站休整过夜。

丁容押入柴房。

汪植入得驿站，随行的小太监收拾好房间，汪植上楼，对手下说道：“去把丁容带上来，我有话问他。

“押车的一个小厮悄悄和另一个嘀咕，“也不知道这督公今日是怎么了，有这么多话要问那丁容，这不是刚在车里问完吗？对一个囚犯怎么有那么多话要问？“

另一个答道，“你活腻歪了吧，好好当你差，督公与丁大人之间的事你也敢多嘴？“

“你怎么还叫他丁大人，他不是已经是囚犯了吗？“

“你看你就不会察颜观色了吧，丁大人是不是囚犯还不是咱们督公一句话的事，你真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咱们督公那是离不开丁大人的！”汪植在房中来回踱步，内心似乎有点忐忑。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丁容总跟在自己身后，从来都不觉得丁容很重要。

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话可问丁容的，但是就是忍不住，没有丁容跟着，自己心里像猫抓一样。

这么多年，丁容帮自己穿衣叠被，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习惯了一伸手就有一杯水温合适的茶，一起床就有人帮他披上衣，饿了有人牵挂，病了有人惦念。

现在虽然也有小太监侍候着，总是觉得差很多，连杯茶都冲得不对味。

人就是这样，一旦对什么人什么事依赖惯了，就像上瘾了一样，要想戒掉很难，偏偏这个人又是触手可及的。

他反复用指甲轻抠着衣袖，似乎有点紧张！

不一会，丁容带到，兵士下去，汪植坐在桌边，丁容杵在墙脚，也不出声。“丁容，知道为什么叫你上来吗？ “

“不知道督公还有何事要问在下。

“丁容吊儿啷当的答道。

“去，先给我倒杯茶来！“汪植颐指气使的说道。

丁容白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躬身施了一礼，怼了回去：“对不起，汪督公，我现在是阶下之囚，端茶倒水这种事不归我，您要喝水要不叫小太监倒，要不您自己个倒，我可侍候不起！”

汪植一听炸了毛，怒道：“丁容，给你脸不要脸是吧你，给你个台阶不会下呀，说几句好听的不会呀！

笑一笑不会呀！要么给我端茶倒水认错，要么西厂的大刑侍候！你自己选！“

“认错？老子不会，你别他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怕你我还会反你?”丁容也怒了。

“你！“汪植气得抬起了手，想一巴掌打下去。

丁容阴沉着脸，静静注视着汪植。汪植的心颤了起来，手也跟着颤了起来，那巴掌始终没有落下去，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两人相互凝望着，相互猜疑着，久久，都不曾说话。

“对不起！“汪植先开了口。

丁容一言不发，极客气的施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汪植看到丁容那拒人千里般客气施礼，不争气的红了眼，忍不住伸出手去拽住丁容。

  丁容回身看向他，见他红了眼，咬了咬下唇，刻薄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一声不吭的走过去，给他倒了杯茶，塞到他手里。

汪植拿起茶，喝着喝着，眼泪竟然掉了下来，落在了茶杯里。

茶水变得又咸又涩，丁容默默接过他手里的茶杯，给他递上毛巾，又给他换了杯茶水。

俩人又是相顾无言。

幕色渐浓。

“饿了吗？“丁容问他。

“嗯！“丁容转身出去，亲自去厨房做了几样他喜欢吃的菜！菜端了上来，丁容帮他盛好汤，吹了吹，放在他面前，嘱咐到，“喝吧，不烫了，天气冷，多放了些姜，祛祛寒气！”

汪植端起汤，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眼泪又一滴接一滴的掉，直到后来，汤也喝不下去了，端着汤抽泣起来。

丁容一直在旁疑惑的注视着汪植，不知道他为什么哭？

这么多年，自己就从来没有见汪植哭过，今天这位小爷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汤不好喝？还是刚才自己怼他怼太狠了？

他叹了口气，接过汪植手里的汤，放在桌子上。说道“督公要是嫌小人侍候得不周到，唤小太监来侍候就是了，小人退下了！“

“为什么要背叛我？“汪植怔怔的问了一句，丁容愣住了，没想过汪植会问这个问题。

“咳….”丁容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大概因为我是个混蛋吧！”丁容顾左右而言它。 

“你本来有很多机会杀了我，为什么不杀又放了我？“汪植继续追问。

“大概是因为我还不够混蛋吧！”丁容讪笑道。

“我想过所有的人会背叛我，唯一没有想过你，我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你，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汪植伤心质问。

“……。“丁容听到这话，有点慌了神，拿着手帕，手忙脚乱的帮汪植擦着眼泪，心里也在想，当初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难道是为了刷存在感？好像自己也没做什么背叛的事呀，只不过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和把他扔在了牢里，而已！

“我不相信你是为了权力，为了督公的位置，如果连你我都看错，我将来还如何识人如何做事？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我汪植做人就这么失败，连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人都找不到了吗？”

丁容犯了难，说自己是为了救他，怕他不会相信，说为了证明自己？现在又觉得自己当初特么像个大傻X！

磨叽了半天，只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当我是个混蛋吧，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随你便！”

“你既然连死都不怕，那又是为什么？”汪植仍然不依不饶。

“我原来挺喜欢你的，就想让你正眼看我一回，我不想永远成为你的影子，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丁容被纠缠得烦了，把心一横，说了出来。

“…….”汪植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心怦怦越跳越厉害。

“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 “丁容被汪植瞪着，心更慌了，连连摆手道，”我就是为了权力，为了厂公的位置，我就是个无耻的混蛋王八蛋。要是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说完，飞快的逃出了房间，留下汪植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原来喜欢？……是什么意思？”汪植一直揣测着丁容的这句话，但对于情之一事，这汪植还是个未开窍的少年，“既然是喜欢，那为什么又要背叛？”

第二天早起，汪植对小太监说道：“去，传令叫丁容以后不必坐着囚车了，随我的车，我有军务要与他商量。”

“是”小太监下去传令。那押车的小厮听了这道命令又和另一个嘀咕了起来，“老哥哥，看来还是您看事通透，看来这回丁大人又得督公重用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丁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是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的，再说了，就咱们督公那火爆脾气，也只有丁大人能应付，你没看见这段时间，丁大人不在，那茶杯和瓷碗砸了多少？那侍候的小太监挨了多少顿鞭子？你呀，以后对丁大人得客气点，知道了吧！”

“是、是、是，多谢哥哥提点。“ 

一路无话，丁容依旧和从前一样，又跟在了汪植左右，给他端茶倒水，随他参详军务，那晚的话也没有人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