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工藤新一从未像此刻一样笃信黑羽快斗的本体是只鸟，尽管他们初次见面黑羽快斗就是本体现身，刷新了他信奉了十几年唯物主义的三观。

工藤新一“你很高兴？”

工藤新一脚步不停，视线斜斜扫向旁边一步一颠，像是插上翅膀就能起飞的黑羽快斗，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黑羽快斗“唔？没有吧。”

黑羽快斗迅速贴回工藤新一身边，总算是停止了他的幼稚行为，老老实实和工藤新一并排穿过绿荫遮蔽的人行道，任由清风掠过眉间心上。

时间倒回两人出门前，工藤新一提了纸袋递给门口已经换好鞋子的黑羽快斗，侦探蜷曲的手指轻轻擦过不死鸟的掌心，要勾不勾的样子，若即若离又暧昧不清。黑羽快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有了热泪盈眶的冲动。

天可怜见，黑羽·暗恋侦探多年没牵到小手·快斗终于勉勉强强算是登上一垒，暂时摆脱被嘲笑的命运。细数那些因为不敢对工藤新一表白心迹而每天遭受青梅无情嘲笑的忧伤岁月，黑羽快斗心里默默流下两行宽面条泪。如果不是此刻情形不允许，他可以现在就恢复本体引吭高歌一曲赞美太阳。

时间线回到此刻，工藤新一平时除了采购必要物品并不经常出门，更多时间他作为江户川柯南并不常住工藤宅，但警视厅他在刚上高中时来回出入不下百次，闭着眼睛都不担心撞在树上，总不至于把人给带错地方。第三次确认没有错走向游乐场后，工藤新一果断决定忽视掉不死鸟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兴高采烈的颜色，只当是发生了什么人类无法理解的好事。

工作日的十点多钟并不是一个适合散步的时间，这一带因为不邻近商业区所以行人算不得多，少年们的步速相对于他们的身高来说还是慢了一点，不死鸟乐得多享受一会和名侦探独处的时间，两个人就肩并着肩慢悠悠地走。他看到工藤新一因为热把衬衫袖子卷到了肘部，虽然长相相似，但很少出门的工藤新一显然比常年云里埋风里滚的黑羽快斗白上一个度。阳光下暴露出来的皮肤发亮，血管微青，像平原上的河床。

两人绕过一个小广场时，工藤新一忽然脚步一顿，黑羽快斗不明所以，就见他指指喷泉四周悠哉悠哉地啄食行人投喂的面包屑的鸽子，

工藤新一“你看，好多个你。”

话音半落时猛然提了步速向前走去。

黑羽快斗受宠若惊地一愣，花了一两秒接受“大侦探这是在和他开玩笑”这个信息，小跑两步把人追上。

黑羽快斗“我可不是什么鸽子，是不死鸟哦。”

嘴角一翘，十分骄傲。

嗯？耳尖抖了抖，工藤新一敏锐地半眯起眼，很平常的一句话，但无端触动了侦探某个莫名其妙的雷达，电光一闪而逝，精确而迅捷地将句式相似的另一句话从回忆深处的影像中捕获。

“亚森罗宾可不是什么小偷，是怪盗哦。”

那还是几年前的，工藤新一的推理能力不过在世人面前展露一角，只算是小有名气，远未如今天这般声名显赫。他与兰陪着铃木园子出席了一个魔术爱好者们的见面会，无奈他那像是被恶魔诅咒的灾厄体质，不幸在聚会的餐厅里又碰上了案件。

他与土井塔克树在这时候相识，在工藤新一拧眉托着下巴思索一个解释不通的疑点时，是这位貌不惊人的少年提醒了他一个关键线索，随后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完全是没有经过排练的即兴发挥，极富默契地梳理出全过程解决掉了案件，他们也互换了联系方式，平时聊些有关魔术与推理之类的话题。

两个月后，土井塔克树作为转校生空降工藤新一班上，前一秒在老师面前恭顺地点着头，一副乖乖少年优等生做派，转身就给工藤新一丢了一个鬼脸，两边嘴角扬起的弧度不一样高，平白沾了点顽劣的味道。

这位可不是什么会乖乖坐板凳的人物，工藤新一睨他一眼，当时就得出了结论，要坐也是在学校的高低杠上晃荡他的两条长腿。

有之前经历的铺垫，加上同样敏锐的头脑，两人可谓一拍即合，唯一的分歧就是土井塔克树崇拜亚森罗宾的程度不亚于工藤新一崇拜福尔摩斯，每每二人对此意见不和争论不休时，这句话就成了工藤新一听得耳朵快起茧子的，土井塔克树用来反驳他的至理名言。

句式相似，语气相似，说话时表情的欠扁程度也相似，土井声称出国旅行消失无踪的几天后黑羽快斗在他家的阳台从天而降，结合一个月以来对黑羽提起土井时对方各种奇怪的反应……他早有怀疑，要说这两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信。

工藤新一不露声色地按下眼底疑虑，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工藤新一“对了，黑羽，你今年到底多大？”

黑羽快斗“唔，不死鸟一族生长期都极其漫长，我现在大概相当于你们的十七岁吧。”

工藤新一“你们不死鸟都像你一样嗜甜吗？”

黑羽快斗“那倒没有，只是我特别喜欢而已。”

工藤新一“你似乎也对魔术很感兴趣？”

工藤新一的声音越放越轻，却在“也”字上落了一个小小的重音。

黑羽快斗“是很擅长……新一，你为什么……”

察觉出事态发展不对的黑羽快斗及时收声，然而未等他把问句说完，就听见工藤新一的下一句话，惊得他差点羽毛翘起。

工藤新一“你和土井塔克树是同一个人。”

肯定句。黑羽快斗心里暗道不妙，表情却极具迷惑性的无辜至极

黑羽快斗“怎么可能，我……”

工藤新一“虽然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对你来说，也并不是办不到的事情对吧？”

警局门口，工藤新一双手环胸表情戏谑，根本不给遮掩的机会，摆明了跟随福尔摩斯那句至理箴言的指引，决定把黑羽快斗接下来的话都判为狡辩。

工藤新一“而且，如果真的不是你，难道你不应该先疑惑土井塔克树是谁吗？”

黑羽快斗还想再说些什么，抬眸却撞进工藤新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那像是星河璀璨，其间星子浮沉流转，汇成他的宇宙磅礴。磅礴中闪烁着不可言喻的纯粹光亮，它曾无数次揪扯着遮掩事实的黑暗燃烧殆尽，让碎片化的真相得以还原。

那是黑羽快斗曾见过无数次，惊艳无数次，也爱慕无数次的眼睛，属于也只可能属于他如今不可救药爱上的人。

喉结滚动，世界喧嚷在这一刻滑入沉寂，他坠落名为工藤新一的深海，在海水隔绝声息前耳畔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你完了，黑羽快斗。他听见自己说。

一字一响，明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