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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God:神格分裂

  祖国70,母亲50。

  母亲是在新中国的电视机和“大白梨”里长大的,我是在新中国的高铁和互联网里长大的。我被母亲养大,但她还是老了。

  母亲50了。就算母亲是很干练的女人,她的衰老也会如期而至,但她还是要穿跟细细的、头尖尖的那种表面光滑的高跟鞋。这时候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很明显的开始拖沓,没有了小时候的清脆,她的头疼病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厉害,严重的时候人会眩晕,就像做鸡蛋糕之前搅的鸡蛋糊一样。但她不承认,每次走路拖泥带水的时候,她就怪鞋的不好。

  国庆的阅兵,母亲从小就上午看一遍直播,下午看一遍重播。几年前,她还坐在靠后的沙发里,背挺得笔直,能看清每一位士兵的脸。他们多么的英姿飒爽啊,一队人活像一个人,此等规模的人能齐整划一至此的,是非源自于同一个母亲同一处血脉而不成的。他们挺脱、笔直,像一片丛林,母亲的背也挺脱、笔直,也很像是其中的一棵树。

  现在的母亲也看阅兵,十月一日那天,一天两遍。她坐到沙发前面去,离电视很近,要不看不清花车上跳动的小人儿,而且她的身边总要堆上几个垫子靠着。母亲的背不那么直了,可是电视里——电视里的阅兵方阵更大了,人也更多了,可是所有人还是那么挺拔、笔直,只有电视后面的母亲身体不再硬朗了。

  护旗的机队展着一面面红得耀眼的五星红旗,在空中行进。它们飞得那么高,没人看不见。我知道,母亲还没等流泪,眼睛里就闪着光了。

  母亲说,每次看阅兵,我都很想哭的。

  

  我说,嗯。

  电视机的声音放的很大,震耳欲聋的行进乐打的电视旁边的兰花一阵一阵地颤,这声音冲进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很奇怪的是,即使是如此沉重的乐声,方队行进的脚步声居然清清楚楚。重钟重鼓的行进乐不是随便谁都能打出力量来的,而且既然是行进乐,那就必得行进才行。

  

  我还小,年少的心没那么容易感伤,我还不能对着电视机流泪,但是心一定是跟着行进乐的节奏跳跃的。再没有一面旗帜能这样的红了,再没有一队人能这样的挺脱了,也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这样永远的行进下去了。向前行进,是永远的美好愿望,当永远的愿望成真,那才是无与伦比的时刻。我也要向前的,跟着一件伟大的东西,一起向前的——天啊,在母亲面前,我还总觉得自己是个孩子,想要依靠点什么。

  

  但是这又有什么丢人呢?孩子对母亲的依赖又有什么丢人呢?我是个孩子,胸前是她的脸面,背后是她的自尊。所以每一个孩子,每一个母亲,每一个士兵,从艾丁湖到珠穆朗玛的每一个人,都这样挺起胸膛拔起脊背,挺脱、笔直。这是天底下最自然、最饱满的情感了。

  祖国70,背后是千年的土地,千年万年的魂。母亲50,背后只有一条赤裸裸的脊梁——我们所有人都只有一条赤裸裸的脊梁。母亲一年一年老去,国却一年一年挺脱、硬朗。

  就这样向前行进吧,永远地行进下去。

  母亲老了,只是她心里有种东西永远不老,她就是要穿着年轻时候的高跟鞋,努力地向前走,每一步都用鞋跟在地面敲出声音,永远挺拔、硬朗、笔直,哪怕有时候不那么利落的脚下一绊,然后再轻轻怪罪一句鞋的不是。我要陪着她,用自己所有的时间和力量,看着她前进,看着她微笑。她坚信自己可以一直走下去。烈士之爱国也如家,母亲不是烈士,她没有什么巾帼不让须眉的抱负,但母亲之爱国亦如家。

  

  母亲问,妈妈让你将来做什么人?

  

  我说,人上人。

  

  母亲问,你后背背着什么?

  

  我说,妈妈的脸。

  

  母亲的发白了,一点点一丝丝地白下去,像一道道波澜从耳鬓荡漾开,渐渐的她的发会白到怎么染都染不黑。但血还红着,心还红着,旗还红着。

  我永远是母亲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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