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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落红珠惹人怜

天官:云幽辞

皇后笑了出来 ,恰巧这时她注意到殿外二人,道:“风信旁边那个孩子是谁?倒是头一回见你身边多了个人。”

  于是,谢怜欣然道:“这是慕情,昨日便是他在台上扮演妖魔。”

  闻言,戚容双眉微微一竖。皇后则道:“咦?让他上来看看。风信也进来吧。”

  于是,风信和慕情便进来殿中,半跪在皇后面前。皇后端详慕情一阵,对谢怜道:“我昨日瞧见他打得不错,倒是个体面的孩子,看这面相,活像个斯文宰相,没想到用起刀来,势头那般的凶。”

  谢怜莞尔:“是吧?我也觉得他很不错。”

  这时,戚容却凉飕飕地道:“哦?昨天那个妖魔就是他吗?”

  谢怜一听,心知不妙,果然,下一刻,戚容突然暴起,夺过小几上那只玉杯,劈头盖脸往慕情头上泼去,道:“这是赏你的!”

  谢怜眼疾手快打落了他的手,这才没让他泼到慕情脸上去,一把将他拎起,道:“戚容,你干什么!”

  戚容给他提了起来,还在张牙舞爪,道:“表哥,我是帮你教训这个不安分的下人!昨天你没赶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那儿演得可高兴了,一个劲儿地出风头呢。一个什么玩意儿,当自己是祭天游的主角吗?还想翻天了!”

  皇后简直呆了,道:“容啊,你……你这是做什么?”慕情没被浇到头,却是被浇到了衣服,但因皇后没有叫他起来,仍是跪在地上,面色白得阴沉。谢怜把戚容递给风信,道:“别让他打人。”风信单手制住了戚容,戚容却对他连踢带打,啐道:“你是什么东西,这么大狗胆,也敢随便用你的手碰我!”

  谢怜头痛不已,道:“戚容,你最近是越来越胡闹了!”又对皇后道:“母后,忘了说件事儿,您把他的金车收了吧。”

  戚容一惊,大叫道:“不要不要!凭什么!那是姨母送我的生辰礼!”

  谢怜道:“是什么也得收。方才在大街上险些闹出事来,在你不能好好驾驶之前,还是别碰了。”

  皇后“啊”了一声,道:“险些闹出事?闹出什么事?”

  谢怜便把戚容驾车的狂态转述了一遍,戚容气得眼眶发红,道:“太子表哥冤枉我!我分明一个人也没撞到!”

  谢怜啼笑皆非,道:“那是因为有人拽住你了!”

  戚容一下子从谢怜手上挣出来,气鼓鼓地跑出栖凤宫去,皇后喊了好几声也不回来,只好无奈道:“我明天再去跟他说收了车的事吧。唉,这孩子许久就想要一辆车了,前些日子他过生辰,我看他当真想要得紧,便送了他,谁知会这样?早知我就不送了。”

  谢怜道:“他干什么非要一辆车?”

  皇后道:“说是这样就能随时去太苍山,接你和幽儿回宫了。”

  想到他终归是对自己一片好意,谢怜默然。片刻,他道:“您还是给他找一位老师,好好给他收一收性子吧,再这么下去,可是万万不行的。”

  皇后叹道:“哪里有什么老师治的了他呢?他素来只听你的话,难不成,要他跟你一起上山去修身养性?国师又死活不肯收他为徒。”

  谢怜想想都觉得好笑又可怕,摇了摇头,道:“戚容那个性子,若是入了皇极观,只怕整座太苍山都要鸡犬不宁了。”

  母子二人对这个问题都很头痛,想不出法子,暂且搁置。傍晚,谢怜见完了父母,短叙一番,便要离开皇宫了。

  人人皆知,太子殿下一心沉迷修道,自从上太苍山入皇极观,与父母总是聚少离多。对此,国主倒是不多说什么,皇后却总依依不舍。离了皇宫,谢怜便在皇城中随意走走,顺便依照昨日所说,陪慕情回了一趟家。

几人刚从巷子里出来便听见了一些他们并不想听见的声音。

  几人神色一凛,谢怜抢出巷子去。大街两侧东倒西歪、人仰马翻,行人纷纷逃窜,红苹果、黄梨子滚了一地。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便听一个少年狂笑道:“让开让开,都让开!谁不长眼睛看着点儿,踩死了我可都是不管的!”

  风信骂了一声,道:“又是戚容!”

  果然,戚容站在他那辆华丽的金车上,脸含煞气,扬着马鞭,一阵乱甩,抽得白马嘶鸣。谢怜道:“拦下他!”

  那金车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风信道:“是!”这便冲上前方。谢怜正要去看被戚容驾车撞翻的行人与摊子,检查有无人受伤,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猛地回头一看,只见那辆高大的金车之后,拖着一条粗粗的长麻绳。而绳子的尾端,系着一只麻袋。那麻袋里似乎套着一个什么东西,还在里面挣扎不止。看样子,是装了一个人。

  一瞬间,谢怜只觉毛骨悚然。下一刻,他夺步冲了上去。

  那白马被戚容抽得没命狂奔,连带马车也车轮飞转,风信去前方拦马,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拦不住。而谢怜三步追上马车,长剑出鞘,挥剑斩下。那条麻绳应声截断,那只麻袋也落到地上,滚了两下,不动了。

  谢怜俯身察看。这只麻袋也不知在地上拖了多久,被磨到破得厉害,肮脏至极,血迹斑斑,仿佛是沉尸袋。他又是一剑,斩断系着麻袋口的绳子,打开,只看了一眼,里面果然装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幼童!

  谢怜一把撕开了整只麻袋。那幼童在里面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脏兮兮的衣服上不是对他来说过大的脚印便是鲜血,头发也是血污纠结,乱七八糟,明显是给人痛殴了一顿,简直看不出人样了。而看身形,不过只七八岁,极小一只,抖得仿佛被剥了一层皮,真不知是怎么在被这般暴打和拖地后还能活下来的。

  谢怜立即以手去探他脖子,探到脉动还不算微弱,松了一口气,立即把这小身躯抱了起来,一回头,怒不可遏地喝道:“风信!把戚容给我拦下来!!!”

  他真是从来没想到过,在仙乐国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一个贵族,将一个活人装在一只麻袋里,拖在马车后!若是没被他看见拦下,这个小小幼童今天岂不是就要被活活拖死?!

  前方远处,传来阵阵嘶鸣和戚容的怒吼之声,须臾,风信高声道:“拦下来了!”

  谢怜几步赶上前去,正好赶上戚容一声惨叫,怒道:“你这狗胆包天的下人,竟敢伤我,谁给你的胆子?!!”

  原来,风信拦不下他,便去抢马的缰绳。戚容当然不给他,抢来抢去,便被风信情急之中无意的一撞推下了马车。他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膝盖擦破了口,见四周都是围观者,只觉愤怒难堪。谢怜却道:“我给他的!”

  戚容张了张口,道:“太子表哥!”

  谢怜怒道:“你看看你这做的什么事!戚容,我真是……”

  这时,他忽然感觉怀中的幼童缩了一下,似乎慢慢松开了抱头的手,正从胳膊肘之中偷看他。

  谢怜立即收敛了怒气,低头柔声道:“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痛?”

  那幼童居然还清醒着,没痛晕过去,也没吓呆,摇了摇头。谢怜见他露出来的小半边脸鲜血淋漓,想要看看他有没有伤着头,谁知,那幼童却是紧紧捂住了另外半边脸,死命不给他看。

谢怜哄道:“别怕,没事,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伤。”那幼童却越捂越紧,仅露出一只漆黑的大眼睛,流露出一阵惶恐之色。但这惶恐又不像是害怕被他打,倒像只是怕被他发现什么。

  看着这小半边脸蛋和一只眼睛,谢怜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微微眯眼。见他脸色极为难看,戚容道:“太子表哥,这小不死昨天坏了你的大典,我帮你出气。放心吧,我留了分寸,死不了的。”

  果然,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孩子,就是昨天上元祭天游途中,从城楼上掉下来的那个幼童!也就是不久前和谢云幽一起的那个孩子。

  难怪谢怜越看他越眼熟,这小孩儿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仍是昨天那身,只是因为经过拳打脚踢和拖地疾行,比昨天更脏了,完全看不出来是同一件,更看不出来是同一人。不过刚刚和谢云幽一起是还是干净的,这么一会儿就脏成了这样。谢怜忍无可忍地道:“谁告诉你我要出气的???关这孩子什么事?又不是他的错!”

  戚容却是振振有词,道:“当然是他的错。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被国师责骂?”

  这一波闹得厉害,四周围观的行人越聚越多,窃窃私语。恰巧,这时慕情也走了上来,戚容扬鞭指他,神色不服中带着一丝戾气,道:“还有你这个下人。这人一看就知道不安分守己,若是你现在不好好治治,将来他迟早要翻天踩到你这个主人的头上。我帮你教训他,你反倒护着他,告我的状。现在姨父姨母把我逮着一顿好念,还没收了我的金车。表哥,那是我的生辰礼!我盼了两年多的!”

  慕情不阴不阳地扫了戚容一眼。谢怜气极反笑,道:“我不需要你这样为我好。你究竟是在给我出气,还是在给你自己出气?”

  “……”戚容道:“表哥,你为什么对我说这种话?那我向着你,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谢怜跟他说不通,道:“戚容,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动这个孩子一下。一根手指也不许,听到没有!

  这时,谢怜脖子忽然一紧。他正在气头上,微微一怔,低头一看,只见那幼童把脸埋在他怀里,两只手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谢怜感觉他颤得厉害,以为他哪里疼,忙道:“怎么了?”

  那幼童身上混着泥土、灰沙、鲜血,肮脏不堪,尽数沾到了谢怜的白衣之上,谢怜却浑不在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沉声道:“没事。我现在带你去看大夫。”

  那幼童不答话,却是将他圈得更紧了。死死地不放,仿佛抱着一根救命稻草。戚容看谢怜全然不领他的情,一心向着外人,又见那小孩儿把血糊糊泥滚滚的玩意儿都蹭到了谢怜身上,怒火烧心,马鞭一扬,就要往那小孩儿后脑上抽下。风信一直站在一旁,此间忽然一脚飞出,正踢中戚容手臂。

  “咔擦”一记,戚容大叫一声,马鞭坠地,右手手臂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折了,软软垂下。而他还一脸不可置信,良久才缓缓抬起了头,盯着风信,一字一句地道:“你、竟然、敢打折我的手臂!”

  这一句,森寒透骨。风信踢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色微变。慕情的脸却变得比他厉害多了。

  平日里他们背地怎么讨厌戚容,那是一回事。但作为侍卫,一时失手,打折了皇亲国戚的手臂,那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

  太子殿下难得回宫,难得发令,御医们自然是要火速赶到。谢怜把那幼童放到了椅子上,道:“有劳各位了。这孩子方才被好几个成人殴打过,又被人装进麻袋里,在地上拖了一路,劳烦先帮我看看他头伤着没,这是最要紧的。”

  几名御医虽然从没看到那位皇室贵族抱了个脏兮兮的野娃娃就冲进来让他们医治的,却也知道让他们做什么做什么便是了,诺诺应是。一人道:“小朋友,先把手放下来吧。”

  然而,那幼童一路被谢怜抱进来,路上都乖得很,这时却死犟了起来,紧紧捂着右半边脸,说什么也不肯放下手。这御医再能耐,病人不配合也没法治,众御医望谢怜:“太子殿下,这……?”

  谢怜微一举手,道:“可能是怕生。没事,我来。”

  那幼童坐在椅子上,谢怜无法平视,他便微微俯身,弯了腰,歪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漆黑的眼瞳里,映出了一个雪白的倒影。这种眼神,若要形容,真真如风信所言——“仿佛着了魔、鬼附身了一样”,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半晌,他才低下头,道:“……红……”

  他声音又低又小,有点含糊,像是不想说,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谢怜只大概听清了一个“红”字,又问道:“你几岁了?”

  那小孩儿道:“十岁。”

  谢怜只是随口问问,意在打消他的警惕心,听他腼腆地答了“十岁”,却是一怔,心想:“我还以为只有七八岁,居然十岁了?那这孩子真是很瘦弱了。”

  顿了顿,谢怜微微一笑,道:“现在各位大夫帮你看伤,你别怕,放下手好吗?”

  那幼童听了,却迟疑地摇了摇头。谢怜道:“为什么不肯?”

  沉默许久,他才道:“丑。”

  他就答了这么一个字,再怎么哄,也不肯配合放手看头。谢怜发誓说不丑,他不看,他转过身也不行。小小年纪,却极是固执。无奈,众位御医只好问了他几个问题,让他辨认几个手比数字,确认他既不头晕,也不头痛,看东西想东西都清清楚楚,这便先给他先治身上的伤。

  治着治着,几位御医都仿佛十分纳闷,啧啧称奇。谢怜一直在旁边守着,闻声,道:“各位,如何?”

  一名御医忍不住道:“太子殿下,这位小朋友当真给人殴打了一通,又被塞进麻袋里拖了一路吗?”

  谢怜无语片刻,道:“那还有假。”

  御医道:“那便很……了不起了。我从未见过如此顽强之人。断了五根肋骨,一条腿,各种大小伤势,累加起来,居然还能清醒如常,坐立着与人对话。成人尚且难以做到,遑论还是个十岁小儿?”

  谢怜一听,居然伤势如此严重,心中对戚容怒意更盛。再一看那幼童,坐在椅子上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还在用那一只又大又黑的左眼,偷偷地看他。觉察自己被谢怜逮住了之后,立即扭开了头。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是有人将门给踢坏了,那人正是谢云幽。

谢云幽一进门就打了戚容一巴掌,眼睛睁得老大,道:“戚容啊戚容,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动他!”

原是谢云幽去御膳房做些小糕点给红红儿,回来时就发现人不在了,开始还以为是他自己走了,毕竟他若是要走,也没人拦得住,但后来听说戚容驾着车,车后面还有一个麻袋,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戚容这简直就是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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