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不是时间

庄予曦从产科出来，一切正常，刚出来就接到自己高中同学王莒的电话，电话那边又哭又闹，庄予曦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问，王莒几近崩溃的声音传来：“予曦，你有没有空啊？我家苗苗要把我逼疯了，有没有好的家庭咨询师给我介绍一个。”

话音刚落庄予曦就听见苗苗在对面喊：“什么我把你逼疯了，明明就是你，难道你年纪大所以你说的都对是吗？”

庄予曦被吵的头疼，连忙打圆场：“别吵了别吵了，在家是吧？我马上就到，等我十分钟，小莒你先别跟孩子吵。”

庄予曦本来今明两天就轮休，今天过来也只是因为医院叫会诊顺便过来产检，跟楚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去到王莒的家里，熊一拉开门，庄予曦就看见满地狼藉，庄予曦连忙走进去：“小莒？”

苗苗迎上来抱住庄予曦：“阿姨……”

庄予曦把孩子揽进怀里：“苗苗，怎么回事？告诉阿姨？”

苗苗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阿姨，你救救我，我不要跟妈妈在一起了，我真的不要！”

王莒冲出来：“我哪点没把你养好？你要吃我供你吃！要玩我供你玩！钢琴芭蕾声乐哪一个没少学？你怎么就是没体会到妈妈的用心良苦呢！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你有没有想过我想不想要！”孩子吼得声嘶力竭：“有没有！”

“好好好别吵了别吵了，苗苗别喊了，嗓子要哑了，阿姨在，没事的。”庄予曦连忙安抚。

看着这场面也不知道该咋办：“让苗苗先跟我回去住一晚，明天我再给你送回来，你消消气啊！”说着，庄予曦就拥着苗苗往外走。

坐上车，苗苗虽然已经不哭了，但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止不住地抽噎。庄予曦抽了两张纸巾塞进苗苗手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以跟阿姨说说吗？”

苗苗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阿姨，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就因为我的父亲，所以我的一生都要活到我妈妈的憎恨之下！我知道她在十八岁就生下我很难，独自一人把我在这纸醉金迷的嘉林养大也很难，我愿意体谅她，可是她愿不愿意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呢？我每天那么努力地读书、生活，我为了让她开心我改掉自己身上的一切坏毛病，可是到头来她的一切不喜都会撒在我身上，我是什么？出气筒吗？我今年十四岁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我不是她的傀儡也不是她的附庸！难道她的人生毁了，我的人生就该跟着她磨灭吗？”

庄予曦把孩子拥进怀中：“我知道你的内心很痛苦也很焦虑，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你的母亲对你的情感究竟是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一点，她爱你，我们先不管她爱的是不是满分的你，但她爱你，对吗？”

“嗯。”

“我知道她爱你的方式让你很不舒服很难过，我理解也表示赞同，我也不想劝你原谅你的母亲，未知全貌我也不予评价，但是你要知道你是值得被爱的，就够了。”

“可是我没办法忽略那些恶毒的语言，她的一切做法都让我感到厌恶和恶心，同样的一件事情，我自己主动发起的她会气得火冒三丈，可是她提出的我就必须要做，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阿姨之前是学心理学的，你知道为什么我后面没学了吗？”庄予曦忽然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苗苗低头擦着眼泪。

“一开始，我学心理咨询是因为我渴望自救；但后来我没学下去。我所有的咨询者都希望能得到我的帮助，他们叫我老师，年纪小一点的叫我姐姐，可我除了倾听，什么也没做到，他们依然迷茫地在寻找人生的意义，依然深陷痛苦难以自拔。后来我也陷入了痛苦，被强制离开这个岗位，好在当初是实习期，而我也只是辅修心理学去实习，所以后来就放下了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再后来，当年的那些咨询者里，有些给我发信息，跟我说老师，我找到我想要的一切了，谢谢您；有些家属给我发信息说老师，他有遗憾或没有遗憾地走了，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但也有一些是再也没有联系。这个世界很冷酷，它不会记住一个人的死，不会说对不起，而我当年作为心理咨询师，就是站在光照进来的方向，替替这个世界对那些来找我的咨询者说对不起。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流泪的灵魂，哪怕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可我听到的故事太多太多，多到……我认为我的见识已经很广，我的格局已经很大，可依旧难以接受难以消化。所以我放弃了这个我曾喜爱的职业，也放弃了那条路。或许有一天我还是会把它拾起来，我会在花海深处开一间小屋，我作为倾听者听你讲述你的一生，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治好你，而是为了遇见你，我不会收一分钱，但你可以告诉我一切。”

苗苗睡着了，庄予曦吩咐阿姨：“多做点好吃的，不要委屈孩子，多做几个菜，没事。”

哭是真的耗体力，哭了那么久，庄予曦知道苗苗累了。趁着苗苗睡着正沉，庄予曦悄悄进房间撩起苗苗的袖子，看着并不明显的伤疤叹了口气，拍了两张照片，退了出去。

秋皓轩中午回来，庄予曦扑进秋皓轩怀里，秋皓轩早就知道了一切，揽过庄予曦：“如何？”

庄予曦叹了口气：“晚了。”说完顿了顿：“我不是说时间。”

庄予曦下午把王莒约出来，在一家茶馆里，声音很冷：“晚了。”

王莒愣了愣，下意识看向钟表：“才两点多。”

庄予曦摇摇头：“我不是说时间。”

王莒的嘴唇在颤抖：“苗苗她……”

庄予曦的目光淡淡地：“不出意外的话，苗苗的一生……被你毁了大半。”

王莒咬住嘴唇：“可是……我只是希望她以后不要过我这样的生活。”

“其实苗苗说的对。”庄予曦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自己不能喝，又换了杯开水，抿了一口才开口：“你在做这些之前到底有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有没有？你到底是不想让她以后过你这种日子，还是把你原来的人生计划强加在苗苗身上？嗯？王女士。”

王莒的心漏跳了一拍：“我……”

庄予曦了然：“看吧，连你自己都说不出来。当初你生下苗苗，到底是为了一位母亲的责任，还是别有用心？谁都心知肚明，你不过是用苗苗作为要钱的筹码罢了，你欠了苗苗一辈子，可苗苗她不欠你分毫。孩子是你生的没错，可是她有意识有思想，孩子要的是正确的价值观和足够的爱与底气，不是这些所谓的技多不压身。苗苗我会找心理咨询师，你的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苗苗和你在咨询师还未同意你们沟通前苗苗住我家，除了医药费我会做明细给你你需要按期给我，剩下的生活费我承包，要求是……听我的，不然你就继续去过那种生活，随便。”

王莒知道庄予曦的性格，也没多说：“行，予曦，麻烦了。”

庄予曦淡淡点头：“不必。”

晚上躺在床上，秋皓轩问：“所以你的过去和未来呢？”

“我会背负所有流泪的魂魄走下去，直到在一望无垠的大雪之中，寻找到所有的意义和答案，我会给所有过去一个交代，然后看着那些魂魄如蒲公英般散去。

在我贫瘠的精神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发芽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