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平安京巨变

无殇停止了呼吸。

　　无惨沉默着抱紧了她。

　　青源和香织已泣不成声。

　　“恶鬼已经死了一只了！我们赶紧乘胜追击吧！”领头的男人鼓动着士气，然后一刀砍在了无惨的脖子上，可是刀刃发出巨响，无惨却连一点伤口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男人惊愕的瞪着眼睛，一刀又一刀的挥砍着，但无惨只是低着头，沉默的抚摸着无殇苍白冰冷的脸，毫无反应。

　　“怪物…怪物！”连柴刀这些锐利的武器都不能伤他分毫，这样的人……不！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他是恶鬼！

　　“……怪物吗？”无惨缓缓的抬起头，猩红色的双眼冷冷的直视着他们，人群慌乱惊恐不已。他们大多数人都只是想着一起来讨伐食人鬼寻个英雄的名号而已，并不是真的心怀大义。

　　无惨轻柔的将怀中的少女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走向人群。

　　“正如你们所说，我是怪物，是鬼，我吃了你们的家人，伤害了人类，但我是不会死的，即使做了那么多错事，我依然活着。”

　　“可是无殇——我的妹妹，她不是怪物，她和我不一样，她善良美丽，她热爱世间万物，她因我变成了鬼而无奈，却从不会惧怕我……”

　　“为什么，你们要把这么好的她，从我身边夺走呢？”

　　后面发生的事，青源和香织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猩红色双眼的鬼，失去了最爱的人，大开杀戒，鲜血染红了分家小院的土壤，院子里的樱花树被血液所滋养，花朵更加艳丽。

　　血洗了整座城镇之后，他连夜赶到鬼舞辻主家，杀光了人类，带走了无殇的所有东西。

　　然后回到这里，吩咐青源和香织帮无殇打扮，为她穿上最喜欢的樱花浴衣。

　　“后天就是夏夜祭了，无殇期待了好久的。”

　　他神色温柔的抚摸着无殇的长发，这么说道。

　　青源默不作声的给没有呼吸的少女画着眼妆，身后的香织泣不成声。

　　大小姐她，已经再也醒不过来了啊。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温和的唤她一声，‘小青源。’

　　她忽然捏紧了手中的眉笔，心脏疼痛难忍。

　　如果，如果医师还活着，会不会……

　　她惊喜的瞪大了双眼，看向鬼舞辻无惨：“无惨少爷，之前医师给您喝的药，还有剩下的药渣吗！”

　　无惨愣了愣，抬起头回望她：“……你是说……”

　　“曾经那么多人都说您活不过二十岁，但现在您却连受伤都不会，那便证明医师的药有奇效，如果给大小姐服用，会不会……”会不会，她还能苏醒呢？

　　死而复生，听起来太过不可思议，但在场的三人都饱含着这种痴心妄想的情绪，青源留下看着无殇，另外两人去医师的房间搜索。

　　还好医师死亡后，无殇不允许他们将医师的东西扔掉，全部都原样保存着。无惨顺利的找到了医师留下的药单，并且知道了他所说的缺的那味药材是什么。

　　青色彼岸花。

　　但现在的他无暇顾及这些，立即将药单拿好准备让青源煮药，可是余光一扫，发现装着药单的抽屉里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里面装满了红色的液体。

　　这是？

　　他再次打开药单看了看，上面清晰的在第一排记录着：恶魔之血几个字。

　　就是这个东西吗？

　　他打开瓶子嗅了嗅，果然，浓浓的血腥味。

　　如果管用就好了。

　　他拿着东西出了门，将药单和瓶子一起交给了青源。

　　他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月没人居住打扫的房间，别的地方都布满灰尘，唯有那个打开的抽屉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青源很快将药熬好，在香织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喂给了无殇。可是两个小时后，依然毫无反应。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作用！”无惨暴躁的提着青源的衣领，冲她怒吼着。

　　青源冷静的看着他：“可能是因为，无殇小姐已经死亡……”

　　“胡说八道！”无惨将她猛的丢了出去，青源狠狠的撞在墙上，然后摔落在地，“无殇没有死，她没死！”

　　无惨紧紧捏着腰间的樱花香包，狰狞着神色，几步上前，伸出手指戳进了青源的额头：“你骗了我，所以，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大量的血液从手指流进青源的体内。这是无惨之前发现的，普通人承受不了他太多的血液，他们会爆体而亡。

　　香织哭嚎着扑上来，紧紧抱住青源，推开了无惨，无惨龇着牙，捏住了她的脖子，“既然你们都不想活了，那我就成全你，你们就一起下去陪着无殇吧！”

　　马上天就亮了，等太阳出来了，他也会去找无殇的。

　　她怕黑，怕孤单，不能让她一个人等太久啊。

　　香织痛苦的挣扎着，她猛的一巴掌扇在无惨脸上，艰难的道：“大小姐…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都是……因为你……大小姐、大小姐才会……！”

　　是，因为他吗？

　　无惨愣了愣，手下意识的松开，香织捂着喉咙掉在地上咳嗽着。

　　是啊，原本这些人就是来找他算账的啊。如果，如果当初无殇没有跟着他一起离开，那现在她应该已经嫁给了产屋敷吉次郎，过着幸福的生活才对啊。

　　都是因为他太自私了……吗？

　　没关系，没关系，马上他就能去找无殇了，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把这个无礼的家伙解决——

　　手突然被用力的抓住，无惨惊讶的看着她：“哦呀，你还是第一个啊，没有死的人。”明明给她的血液比以往的人类还要多啊。

　　青源痛苦的喘息着，额头上的洞已经愈合，她为香织求着情：“无惨少爷，请您原谅她，我想，您的血液里应该也有药效，拜托您，喂一点给无殇小姐……”

　　身体好烫，好难受，心脏仿佛被人用手紧紧的揪着，太痛苦了，太痛苦了。但她不想放弃，她想活着，直到确定无殇小姐真的再也不能醒来。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无惨也不想放过，他立刻将手腕抵在无殇嘴边，明明没有伤口，鲜血却自动的流了出来。

　无殇的身体开始变化，她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就和活着时相差无几，只是感受不到呼吸和心跳，身形也逐渐变小，成了一个八岁的孩童。

　　只是依然没有醒来。

　　太好了，即便是这样……

　　无惨紧紧的抱着她，恍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的无殇，又回来了……吧？

　　青源松了一口气，在香织的搀扶下站起身，然后带着她一起跪在了无惨面前，额头抵在地上，恳求着：“无惨少爷，请您赐予香织您的血液，并允许我二人为您效力，照顾无殇小姐。”

　　身体依然在发烫，燃烧的血液让她神智有些不清晰，但聪慧如她，立即联想到大小姐说过的无惨少爷喝下最后一碗药时的反应。

　　和她一样。

　　也就是说，无惨少爷的血液里，也夹杂着药的力量。

　　“——恳请您，将我们变成鬼。”

　　世人给予我们的多为苦难。

　　我愿舍弃为人的身份，保护最后的那片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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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迟了吗？”

　　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肃穆的看着这片院子，脚下是人类的血液汇成的河流。

　　“怎么会……无殇！无殇！”产屋敷吉次郎寻遍了整栋房子，也没有找到那个人，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抓着怀里的紫藤花香包。

　　听闻传言说，鬼舞辻无惨变成了真正的恶鬼。

　　无殇也不见了踪迹。

　　阴阳师们奉命来到这座城市抓捕食人鬼，却一无所获。

　　他生命中最爱的那个女孩儿，也再也没有见过了。

　　平安时代，恶鬼横出。

　　他们食人，拥有奇异的能力。

　　阴阳师们消灭了无数恶鬼，却没有找到鬼之始祖——鬼舞辻无惨的踪迹。

　　鬼舞辻家族被灭族，于是唯一与无惨有血缘关系的产屋敷家族，受到了诅咒——下一代的家族男性，统统活不过二十岁。

　　于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建议他们与神官家族的女孩儿联姻，维持血脉。但即便如此，产屋敷后代男性也活不过三十岁。

　　产屋敷吉次郎终生未娶，享年六十七岁。

　　其弟健哉与神官之女结亲，并一手建立鬼杀队，消灭恶鬼。兄长临终前依然死死捏在手中的紫藤花香包，被作为鬼杀队的象征。

　　后来才偶然发现，紫藤花竟是为鬼所惧之物。

　直至岁月长河流逝，安倍晴明离世，阴阳师销声匿迹，人类也没有再看见鬼舞辻无惨。只是恶鬼从不曾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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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啊呀，真是乱来啊。”

　　长着牛角羊蹄蝙蝠翅膀的紫发恶魔嘲讽着眼前的人，“活该，谁让你一个恶魔竟然跑去考了医生执照救苦救难？这下好了吧，造出了个怪物，还私自留下了自己的血液，上头只是绑着你在这里烤火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就知道说风凉话！这可是地狱业火啊！我他妈翅膀都要被烤焦了！”

　　“可是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帮那个女孩儿？明明是已经死掉了的人吧，只是灵魂迟迟没有离去，竟然就被你那瓶血和那个怪物的抗体给救回来了。可惜身体受了重创，即便有了你的血也得沉睡很久来维持力量修复灵魂。”

　　“啊，要说原因的话……”绑在黑色长柱上的金发恶魔歪着头笑了：“可能是因为樱花饼太好吃了吧。”

　　“哈？这算什么理由啊混蛋！亏得你还千辛万苦跑回去放血，然后又因为越狱被加判了几百年，害得我都差点被责难了啊！”

　　“哎呀，要说真的，我没想到那小子那么暴躁呢，竟然二话不说就把我打死了，还好只是一个精神寄体而已，不过他变成鬼的第一顿食物吃的就是我的‘尸体’，不知以后会成长到什么程度呢？”

　　“反正也跟你没关系了，等你刑满释放说不定他和那个女孩早死了，虽然已经是不死之身，但是怕日晒啊，而且他们的国家无数人在找他报仇呢，听说还有个什么鬼杀队？”

　　“……啊，这样啊。”

　　忽然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人惊慌失措的表情，似乎以为自己是幽灵之类的生物，吓了一跳呢。

　　还有樱花饼……

　　“您不休息一下吗？”少女好奇的询问着半夜仍在查看医书的他，然后微笑着端出一盘淡粉色的圆饼：“当当！我的拿手点心樱花饼哦！很好吃的，尝尝吧。”

　　他怀着好奇的心拿起一块品尝，明明作为恶魔对于人类食物无感的他，却突兀的第一次尝到甜的味道。

　　“怎么样？”少女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他立即咽下甜饼，淡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吃。”

　　少女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些天辛苦您了啊。”

　　……总感觉，那时候是被当作了父亲一辈的人啊。

　　所以下一次见面，就不要把样貌定成中年了吧，就原样挺好的，毕竟也是个帅哥来着。

　　年轻俊美的恶魔歪着头想了想，脚下的烈焰熊熊燃烧着。

　　——如果还能见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