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年腊月二十八。
又是一个阴雨天。
萍水乡,新增古宅景点旁宾馆,二楼01室。
“嘭。”
白蓁蓁兼职结束拎着外卖进门,边蹬掉脚上被细雨打湿的平板鞋,边回着电话。
“……您再找我也没用,老宅十年我就捐给国家了,人家不都开放成景点了?……钱?我手里的钱不都给您交了养老保险了吗?再找我也掏不出一分……”
“……不孝?您说这话不亏心?当年外婆怎么去世的不说,我这个您没养过一天的不孝子十年就给您上足了养老保险,回国这几天更让您连最后一点儿生活费都刮干净,要不是临时找了份导游兼职,怕早喝西北风了。”
“啪~”白蓁蓁没好气儿地将外卖扔到茶几上。
“您身边那个别人家的孝子呢,莫不是快将您那点儿傍身钱挥霍光了吧?我劝您还是多留个心眼儿吧,别忘了那位可不是您亲生的,小心哪一天老了没利用价值了被人扫地出门。”
“……总之,老宅已经做为文化遗产上交了,就算没交也跟那父子没半毛钱关系,您那继子想要别墅就让他亲爹去另想辙吧,啊?我跟他们非亲非故,严格意义上说更有弑亲之仇,凭什么管他个大小伙子娶媳妇怎么买房。就这样,挂了……”
说着,白蓁蓁索性直接关机,将手机往桌上一扔,满脸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
十年前,白蓁蓁刚完美完成毕业答辩,全力备考本校金融系研究生之时,竟突然接到外婆去世的噩耗。
年仅15岁但先天早慧的她,再也不复往日那份成熟,抛开一切赶回老宅,见到的却是黄土一丘。
她那个这么多年从没露过面的生母,竟趁她不在伙同那对再婚的父子,匆匆葬了老人。
哪怕白蓁蓁已经以最快速度赶回,却依然因为他们的小伎俩扑了个空。
那对夫妻面对盛怒的白蓁蓁,强颜解释着。
他们心里不是不虚,但终究在利欲熏心之下,越说越理直气壮起来。
一个数落白蓁蓁不孝,不赡养生母也就罢了,还把外婆一个老人独自丢在乡下不管。全然不顾被指责的对象离成年还要好几年。
一个歪曲事实,把意图隐瞒噩耗,趁主家不在,草草葬了人家亲人,说成是发扬风格,替不孝子孙服丧。
他们还说了很多,可白蓁蓁却在确定了老人逝世一事为真后,再没听进去一个字。
她只是呆呆地跪在外婆的坟丘前,无视人来人往的喧哗,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在做些什么。
那里,埋葬了她对这个世间最后一份牵挂。
直到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细雨,雨丝划过她本已麻木的面颊,恍惚间好像外婆那浸着凉意的手拂过。
白蓁蓁才仿佛从大梦中惊醒一般,仰着头望着转眼间就阴云密布的天空。
被那一家子雇来埋人的乡人们,四处寻找地方避雨,却发现坟地周围一片荒芜,又哪里有东西可避。
于是,无不都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唯有白蓁蓁仍是跪在坟前,一动不动,只有连绵不断的水珠自脸颊滑落,自此分不出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
雨一直下。
不停地下。
阴雨天的老宅,沉凝着一股腐旧憋闷的尘土味儿。
厚重的阴云层层叠叠地遮蔽了视野里所能看见的天空,拒绝半点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透下来,衬得这幢失去了老主人的宅子似乎也被一同带走了所有鲜亮的色彩。
几天后,白蓁蓁才通过别人的闲言碎语,猜出部分内情――
乡里不知为何来了一队文物考察组,鉴定出白家老宅历史悠久,属于文化遗产,提请上头辅助进行保护。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老宅再值钱白蓁蓁祖孙俩也不打算卖掉,仅仅是文物保护也不见得需要把里面的白家人赶走。
就像皇城附近的有些老宅拥有者,白家祖孙只要配合工作,照样不影响她们生活。哪怕日后成了景点,没准儿还能额外收入一些观赏费。
然而,人心叵测。外婆不为这份可能的横财所动,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心动。当老宅的价值有意无意间被嫉妒的乡人宣扬开,很快就引来了白蓁蓁生母,和她再婚的那父子俩。
那个早已离开多年的女人,没赡养过一日老母,一来就开口讨要房契地契,说要卖房。而后却得知外婆早早将老宅留给了白蓁蓁。那一家子,哪里肯罢休。
百般纠缠后,活活气死了老人不说,还一不做二不休地雇人草草葬了,借机散播白蓁蓁不孝的谣言。只为借机霸占老宅,好大发一笔,给继子换别墅。
再加上嫉妒白家祖孙好运的有些人暗中推波助澜,乡里到处都流传着白蓁蓁的闲话。
有说她心黑,贪图资产故意扔下老人不顾的;有说她凉薄,外婆没了都一滴眼泪舍不得掉,连专业号丧都不如的;有说……
凡是种种,彻底让白蓁蓁看清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她索性找到了政府相关部门,让他们接管了老宅,自己出了国,一走就是十年。
当时,由于尚未成年,白蓁蓁虽拿到了顶尖大学的文凭,却暂时难以就业。本来按照她原定计划,该是一边继续在本校读两三年的研究生,一边借助导师的推荐进入某个公司兼职实习。
然而出了那般变故后,面对话里话外迫使她卖掉老宅的生母,以及越传越多的闲言碎语,白蓁蓁毅然改变了所有计划。
她求助了自己的导师,将一切来龙去脉坦言相告。那位王教授惋惜之余,还是认可了爱徒的选择,出面帮白蓁蓁联系了各种关系。在他的帮助下,白蓁蓁先是安排好了外婆留给她的唯一的羁绊,然后火速出了国。
作者有话说:极夜雨打卡处,有什么意见欢迎提⊙ω⊙,本喵会在文末统一回答,当然直接用cosplay功能随看随问也行,反正似乎话本现在也可以@了,不过长评的话还是在评论区更方便,谢谢亲们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