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忘恩负义

和谈结束，南楚退兵，边境重归安宁，大哥入土为安，府上也撤去了刺目的白幔灯笼，一切如旧，却也是一切难再如旧了，只是你们还未收拾停妥，国都就传来了消息

老侯爷病重，危在旦夕

阿爹的身体一直不好，南境大乱，阿爹痛失爱子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上，心痛加旧疾就一病不起了，你和二哥不敢耽误直接就去了京邺

至于秦霄贤私自调兵一事，张云雷撤了他的官职又罚了一顿军杖，自己也被连累不轻，不只是兵权，连官帽差点都被摘了，罚留在京邺不得离开。你心知是连累了他们，但总是私心想，如果张云雷一开始就出手的话，说不定，大哥就不会死……

阿爹病情每况愈下，大夫已经明白的告诉你要准备后事了，你只能求大夫尽力一试，无论什么方法药材都可以尝试，云家已经失去了大哥，不能再没有阿爹了

这日你看阿爹的情况平稳，也想起从回国都以来你整日待在家里侍奉阿爹，已经有数日没了秦霄贤的消息，趁着晚上阿爹喝了药睡去，你交代好长安暂时看顾阿爹的情况，自己趁夜赶去了秦霄贤的住处

屋里灯火尚明，你知道秦霄贤肯定没睡，就趁着四下无人翻窗进了秦霄贤的房间

“楠漪？你怎么来了！”听见动静，以为进了贼人，秦霄贤随手拿起常放在枕旁的匕首，见是你，随即放下匕首又赶紧拉了拉被子把自己遮住

看来这顿军棍真的是实打实的打了，过去了十数日，秦霄贤依然只能趴在床上勉强动弹，稍微动作大些都会疼的冒汗，你跪在他的床头，看着他都已经疼的直冒虚汗还要对你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疼，愧疚，加之连日阿爹的病情反复让你心力交瘁，你也忍不住直掉眼泪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没事，能保一命算是陛下开恩了，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秦霄贤伸出手擦掉你眼角的泪水，“别哭了，你个女孩子家家的在我屋里哭，要是被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有点正经啊”看着他强装没事，还要哄你的样子，你气恼的伸手习惯的想去打他一拳，被秦霄贤嬉皮笑脸的反手挡住，可能扯到了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吓得急忙撤了手，想去看看他的伤口是不是又渗了血

“是不是把你弄疼了，我看看”你想去掀开被子，秦霄贤急忙躲开了

“我真的没事了，你个没出阁的姑娘这要是掀了老爷们的被窝，那我以后还不得娶了你啊”

“这军棍怎么没打你的嘴上啊”眼角还挂着泪痕，你狠狠地瞪了一眼秦霄贤

见你心情渐渐平复，秦霄贤的眼神也放心下来，从回国都你们就再也不曾见面，秦霄贤也听闻了老侯爷病危的消息，想着偌大的侯府如今却要靠你兄妹一力承担，心里十分记挂你能不能苦苦支撑下去，虽然每时每刻都想去看你是否安好，奈何如今没了官职，又有一身的伤不能走动，现在看见你虽然憔悴，却依旧是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这终日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你要照顾好自己，你阿爹和二哥如今能靠的只有你了”秦霄贤认真的看着你，在你的印象里，他甚少用这种目光看你，“我已经叫人书信给了孟哥，他很快就能从江南回来，等他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真的？”原本早就疲累不堪的心听见这个名字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一般，你不想让他在江南还要担心你，所以近日发生的种种你都不曾告诉他，可天知道，此刻你多么希望他能出现在你的身边，此刻你多么希望他能把你揽在怀里，告诉你，有他在，你安心

“真的，”看着你满怀希冀的目光，秦霄贤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用力撕扯一般，让他竟有些喘不过气

终究，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都抵不过他的名字带给你的安慰

“所以，孟哥回来之前，你一定要保全自己知不知道”无论内心如何矛盾，秦霄贤依旧在你面前是平淡温柔的样子，你丝毫看不出他的落寞和失望

“对了，我带了南境秘制的药，对于外伤愈合有奇效，你记得一日三次涂抹，伤口会好的快一点”你从怀里掏出从家里拿的药，放在了秦霄贤的床头，“我不能久留要赶紧走了，你多保重”

“快走吧，不用担心我”秦霄贤小声叮嘱，“有什么事记得直接来七院找我”

你点点头，翻身从原来的窗户又跳了出去，随即就消失在了夜色里，看着你离开的地方，秦霄贤久久出神，随即又怅然若失地吹灭了床边的烛火

阿爹的情况急转直下，你请遍大夫却也是回天乏术，你知道，阿爹一生劳苦，一身血肉不知经受了多少伤病折磨，而大哥的离去也已经带走了阿爹最后的生机，你和二哥跪在阿爹的床前，看着曾经叱咤疆场的将军如今病如枯槁，一呼一吸间仿佛就会撒手人寰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们不必难过。”老侯爷叹了一口气，老人家数十年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可如今看着你和二哥，想着以后偌大的南境就要靠你们二人一力支撑，不知不觉泪水就模糊了眼睛

“父亲放心，有我们在，南境安宁”二哥强忍悲痛，努力平稳着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

“昭儿，”阿爹抬起手，你赶紧后退一步让二哥上前握住阿爹有些颤抖的手，“为父知道，比起你大哥，你更有将帅之才，但你性子刚烈倔强，为父只希望今后很多事，你不必强求”

“儿子知道”二哥握紧阿爹的手，坚定的看着阿爹有些忧虑的眼神，“父亲放心，父亲和大哥坚守的东西，儿子也会守护好的。”

老侯爷放心的点点头，继而将目光转向了你，你跪在二哥的旁边，偷偷抹净眼角的泪水

“阿爹不用担心漪儿，漪儿会照顾好自己”

“阿爹是遗憾啊，遗憾还没有看着我的漪儿出嫁…… ”

你早就泣不成声，只能抓着阿爹枯槁的手妄想着能留住他再多一些时日，哪怕一刻也好

“漪儿……”老侯爷不舍地看着你，似还有千言万语要与你讲，可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叹息，“以后，长安就跟着你，他会像阿爹一样保护你的，有他在，我也放心了。”

“父亲放心，我也一定会护好她的平安”二哥神情凝重地看着老侯爷，又紧紧地握住了你的手，“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漪儿分毫！”

老侯爷放心的点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天佑十八年，平南王云霆奕，故

老侯爷功勋卓著，为彰皇恩，陛下为阿爹举国丧五日，二哥云凌昭承继侯位和兵权，老侯爷停灵七日，遗骨遵先人遗愿移葬南境，和他的儿子葬在一起

二哥有伤在身，多半都是你守在阿爹的灵前，打点一切事宜，接待前来吊唁的官员家眷

……

“张将军和郭太傅长子来了”一直在你身边跪着的长安远远的看见张云雷和郭麒麟的身影，在你身后悄悄地提醒你，你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照旧烧着纸钱冥镪，头也不曾抬一下

第三日，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张云雷和郭麒麟先是朝着阿爹的灵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张云雷正要上前点一支清香，却被一只手狠狠地甩开了

“张将军的这支香太贵重，我们云家承受不起”

你抬起眼，看见二哥一脸冷漠地挡在张云雷的面前，你又重新垂下头，仿佛没看见一般，不想去理会眼前的情形

“小侯爷，我们只想上支清香，还望节哀顺变”郭麒麟见云凌昭那恨不得将张云雷生吞活剥的眼神，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张云雷的面前

“我说了，二位的礼太重，我们云家承受不起，二位请回吧”二哥依旧冷下一张脸，不再去看郭麒麟和张云雷愈发难看的脸色，转身看向老侯爷的灵位，“要不是拜张将军所赐，我们云家也不会沦落至此”

你手里的动作一滞，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看来张云雷不肯调兵这件事，二哥一直耿耿于怀，你既不知道如何宽慰二哥，也没有立场替张云雷开脱，如今的场合，你只能继续装聋作哑

“老侯爷和云将军的事情我很抱歉”一直不曾说话的张云雷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既然小侯爷不欢迎我们，那张某就告辞了”

“想走？”二哥突然转身，不知从哪里拔出了剑，直接朝着张云雷的喉咙指去，你猜到了二哥会突然发难，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张云雷的身前，云凌昭没想到你会突然冒出来，剑来不及收回，手腕一转，还是在你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阿爹灵前，你要干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大哥死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身后的张将军张云雷！”云凌昭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你挡在二人中间，看着二哥如今的模样，想着好好一个家如今变得残缺不全，一时间也是心痛难耐，忍不住哽咽起来

“二哥，大哥的事情……谁都无能为力……”你抓着二哥的肩膀，希望他能冷静下来，“张云雷……他也是，尽力了……”

“漪儿你知道什么！”云凌昭一把将你甩开，从怀里拿出两支箭头，展在张云雷的眼前，“张将军可还识得？”

眼前的东西显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张云雷神色一滞，你一眼便瞧出了端倪，军中的箭羽都是兵部统一打造，但是各个侯府府兵用的弓箭却是自己出钱打造设计，既是为彰显身份，又为方便辨认

“自家的东西，张将军不好不认吧？”

张云雷没有伸手接过，似乎一时间也没有明白云凌昭的意思，你也不懂二哥拿着这两个染血的箭头打算干什么，只是心中隐隐的预感告诉自己，这或许就是一切事情的关键

“我不懂小侯爷的意思……”

“南楚发难，我们一早就上报了朝廷，可来境的使臣却称上奏的折子也不过是近几日才到的。”云凌昭步步紧逼，张云雷的脸色也是愈发的苍白，“我派人沿途追查，结果发现先前的信兵早就死了……”

“小侯爷的意思，是我们派人杀人劫信了？！”郭麒麟再也忍不住打断了云凌昭的话，更是担忧的看了一眼在一旁听呆了的你，“仅凭两个箭头就贸然断定，侯爷，这样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我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云凌昭勾起了嘴角，似乎料想到了郭麒麟会如此气急败坏的质问自己，不急不慢的抬抬手，府里的侍卫把两个打得鲜血淋漓的人压到了众人面前，“箭头不认，要是这两个人张将军还想否认，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你们是谁？说！”你第一次见郭麒麟被气的脸色苍白的样子，可即便如此了，张云雷依旧是一言不发，甚至在看见那两个人之后黯然的垂下了眸，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我们，我们是张将军的人……”其中一个人尚且还能说话，另外一个早就昏了过去，“是张将军派我们去南境，调查之前……”还未说完，云凌昭手起刀落，两个人都彻底没了气息

“张云雷，你还有什么好分辨的？”

“我承认……”张云雷上前一步，重新直视起云凌昭的目光，“我曾经怀疑过，西北雁岭一役云家出现的太过蹊跷，所以我……”

啪！

你没有等他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了张云雷的脸上，郭麒麟扶住张云雷，有些慌张的看着你，你只顾盯着他，盯着这个曾经你冒死救下的人，盯着这个你曾经最最好的朋友

盯着这个把你拽入地狱的人

“漪儿，你现在明白了吧？”云凌昭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满意足的仰天长笑，“我们云家救了一只白眼狼，一只毁了我们全家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