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有道,万物皆混沌是为无极;阴阳交合,二气生万物是为太极。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俗称天魔两界。阴阳交感,氤氲交合,诞出日月星辰、花鸟虫鱼,继而分出善恶正邪,其后万物各自修行,修出神仙妖魔及血肉之躯的凡人。
天元二十万八千六百一十二年霜降,花神梓芬仙逝,众芳主脱出天界自立门户成为第六界。彼时天庭内水神洛霖与风神临秀缔结并喜得一女。
“姹紫嫣红桃花笺,繁花似锦为君妍。”
故小女取名君妍,岁月变迁,容貌倾城,灵力了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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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不断更替,沧海桑田不断变换,云渺水茫,日月既往。
天界-洛湘府内。锦衾榻上人睡颜恬美,其睫随匀称的气息微微起伏,面容艳丽却苍白羸弱少了几分生色。
榻前男子眉眼如画,立体的五官如雕刻般分明,俊美又生动,两细缕墨发自鬓角垂落,青色长袍竟衬托气质风流不羁,可他凝望榻中人的眼神透露言语难述的深邃。
九百年前那日若不是他私自带君妍下界,她怎会走失?又怎会遇见穷奇?一边劝锦觅放下,一边自己忘不掉也不能忘这傻丫头。
临秀彦佑君救小女性命,得空又来探望她,恩深义重,想必妍儿会心领你这番好意。
出声者是风神,仅凭外表就将蕙质兰心一词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低着眸子怜爱地轻抚榻上人脸颊,对那男子说道。
彦佑临秀仙子言重了。恩情什么的,待妍儿醒来再谈也不迟。英雄难逃美人关,依我看不如以身相许。
彦佑虽浅笑不正经地回应,心底竟愈发愧疚。
临秀看破不说破,但笑不语。
可惜他还有要紧事去办,天元二十一万两千六百一十二年,乃天帝之子凤凰浴火涅磐,顺路探望,不宜久留。如此想,彦佑同临秀寒暄几句便寻借口转身离去。
洛湘府恢复往常的岑寂,良久,月近黄昏,疏影横斜。
水神仙上一袭钴蓝内衬,外裹如湖水般清澈惹人平静的淡青长褂,携轻风跨门而入。本是不苟言笑的神情望着榻上之人稍有变化。
洛霖缘机仙子所言,此为君妍仙子命中的劫难,并非泛泛之伤,旁人不可过多插手。若能安度,再过五百年便可转醒。
临秀昂首看了看他。
临秀缘机仙子九百年前亦是这样讲。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埋怨的意思,或许只是作为娘亲心疼正与劫难争斗的女儿。
临秀当初……
洛霖好了。你整日整夜不知疲倦地照顾妍儿,去歇息一阵吧。
未等临秀把话讲完,洛霖忽然启齿打断,她自然从中理解到洛霖的心思,起身不再提这件往事。
当初——他真的又一次做错了吗?
临秀倘若重来,你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妍儿也会。
准备出去的临秀放缓脚步轻飘飘地说,即独留洛霖自行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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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斗争破夜幕,空冥幽邃,诺大的布星台寂静得唯有星河流淌的聋音入耳。远处白衫之人翩翩踱步而来,身边跟随一只麋鹿模样的小兽,那人便是天帝长子,夜神润玉。他眸似水清、容比云瑕,停步在这二十八颗星宿间。
有繁星为侣,小兽为伴,可这片身影在茫茫星河里,给人种说不出的凄寂。
润玉今日霜降,尾火虎,就布九星尾宿吧。
每个字从润玉口中吐出,卓殊林籁泉韵,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小兽的后颈,抬臂施法布星。散落在地的星宿附上亮光,纷纷依尾宿九连接,合成凡间最美的景象。
“哈啊——嗯…不不不!妍儿不困,妍儿要陪玉哥哥守夜。一点儿都…不困……”
润玉唇角抿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似是陷进蜜饯般甜美的回忆,又类失落地垂首瞧向蹭着自己衣袖的小兽。
润玉这万年孤独的命理,连长夜唯一陪伴我的烛光亦要熄去。九百年已逝,还差短短五百年吗?
他声音极轻,或对小兽倾诉,或自言自语,片刻扇袖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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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日火神涅槃下落不明,花界同胞失踪芳主受伤,魔界欲趁机进攻天界,鸟族首领穗禾率兵支援,夜神被冰凌为证指作凶手,火神吓退魔界万兵归来澄清,还带回一个葡萄精灵,据说是救命恩人。
这小妖生得水灵俊俏,此时正在姻缘府受众仙子宠幸,简单讲就和没见过男人一样朝脸上戳戳点点。幸亏月下仙人解围,否则那一个两个表情怕不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月下仙人背手随锦觅在姻缘府转悠。一身品红纱衣,唇红齿白,眉眼弯弯,约十五六岁少年模样,换谁也不会把他认作天帝的亲兄弟。眼前的仙童向东眺望,向西引颈,扯扯红线、擦擦绿叶,不由令他追忆起那小女娃年幼来他姻缘府闹腾的场景。
以及方才和锦觅的对话:
……
锦觅半仙我来天宫,是为了救我的朋友肉肉和盐盐,我想寻那大罗金仙,你知道哪里有大罗金仙吗?
丹朱这天界,大罗金仙多了去了……不知道你要寻的是哪位啊?
锦觅半仙就是可以把我的朋友肉肉,起死回生的那一位!
锦觅掌心朝上,一小盆生长茁壮的多肉显现。
丹朱我看它绿油油、翠生生,好得很哪。
我观察一番道,指尖点了点它饱满的叶子。
锦觅半仙我的朋友肉肉,本来是一个已经修成人形的精灵,可惜九百年前的一场变故,让她元神尽散,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盐盐因为保护我元神大伤昏迷不醒,她就在这天界里,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大罗金仙……月下仙人!你知道有什么人能救我的朋友吗?
我的神情快速变换,稍有严肃的脸色听到后半段更是诧异。九百年前?昏迷不醒?天界?莫不是……
丹朱你口中的“妍妍”可是纤妍的妍?
锦觅半仙啊?差矣!乃是食盐的盐!
应该是——吧。锦觅其实并不清楚,她认识君妍那阵儿疑惑好久“军盐”是什么盐。
他歪着脑袋,看对方脸上的情绪又是一番变化。我接着摆摆手嗟叹解答他的问题。
……
忆毕,月下仙人嘴角不觉间沉了沉。
丹朱嗳……有多久无人同你这般活泼,陪老夫谈折子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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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栖梧宫。殿内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的男子翻读书册,欲提笔沾墨于竹简上写什么,只见他一双狭长吊皮儿眼微眯,紧盯桌上那杯薄雾缭绕的茶,似不把它盯出个窟窿不罢休。手中毛笔复抬复降,始终未落笔,油墨率先不耐烦地扭身跑到纸上去晕染开一片。
“啪嗒”,纵使再不起眼的细声此时都是好生突兀,唤回他仿佛飘离六界的思绪。
旭凤吾涅磐之时洛湘府可有动静?
了听回殿下,君妍仙子尚在昏睡,水神仙上拜访了缘机仙子,据说还需再度五百年……
一左一右两位仙童还怪异着火神殿下斟酌何事如此出神,闻言茅塞顿开,名了听的仙童作揖答道。
旭凤万法皆有天意,生死一事,天意难违。缘机仙子无权亦无法预言,恐怕只为慰籍水神和风神……毋庸置疑的是她必定会醒来,那日我定将她取笑一番。
他顿了顿,沉默半晌,如炬的目光转去投给一碟葡萄。
旭凤住在宫里的那个锦觅最近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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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情”?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