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清落

五岁

我是江清落，我外公是云梦江氏的家主，我阿娘是逢乱必出的泽芝君，我爹是……算了，不提了

阿娘忙着行侠仗义，我和外公时常在莲花坞等她回来一起吃饭，不过大多数时候，只有我和外公对坐同食。但属于阿娘座位的碗，从未空过

我从小就知道我阿娘不像寻常人的阿娘一般，所以，我会尽力变得更加优秀

阿娘和外公说，我是云梦江氏未来的家主，那我将来一定要做个好家主，我才不和那些流着鼻涕的小屁孩一起玩呢

……

好吧，我说谎了

五岁那年，我最羡慕的，是我院子里伺候我的那家下人的姑娘

她是个结巴，整天跑来跑去疯玩，偶尔栽倒地上，能啃一嘴泥，傻里傻气的

可是，因为她是结巴，她父亲闲暇的时候总会抱着她教她说话，她母亲则会在她弄的脏兮兮的时候笑着给她擦脸

而这些，都是我梦寐以求的

七岁

外公说我阿娘天资卓越，功法天成，剑法浑然

我阿娘那么优秀，我可不能给她丢人

可是，好久没见阿娘了

我还是想她

九岁

云深不知处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四千条家规抄的我手都断了

我这个爹真不是****，明明他是我爹，明明先动手的不是我，他非说云深不知处禁止斗殴，罚我抄家规一百遍

真是越想越气，干嘛离家那么远来这里受气

我不想抄，他平淡的说要传信给我阿娘

一百遍啊一百遍，我只好开始抄了

听说之前只有三千多条的，都怪魏爷爷平时太皮，害我多抄那么多字

一提起这个魏爷爷，外公老是要翻白眼，如今见了，我也想翻白眼

成日里就知道跟蓝爷爷撒娇，还不肯让我唤他爷爷，觉得我把他唤老了😲

哼

十一岁

我江清落已经小有名气了，云梦泽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个结巴的小姑娘也长大了，好看了一些，不过还是丑。她的结巴好像好些了，可她每次跟我说话，还是磕磕绊绊，笨死了

而我和外公每每吃饭的时候，都还在等阿娘

十三岁

阿娘许久未归家，我有些想她

可我江清落又是什么人，多大了还想妈妈，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

我今天十三岁了，外公准我独自一人外出游历

我走了很多路，听到了很多事

听说我外公当年全家被害，独余他一人。四大世家，三尊抱团结拜，可我外公还是年纪轻轻在仙门百家里站稳了云梦江氏。而我阿娘更是将云梦江氏从四大世家发扬到了世家之首

我将来一定不能有辱我云梦江氏的门楣

我也遇到了很多人

我遇到了我做兰陵金氏家主的表舅，他许久没来莲花坞了。他见到我时，薄唇紧抿，像极了我外公

他说:都这么大了

又说:念……你阿娘最近好吗

表舅真奇怪，他摸了摸我的脸，居然哭了

我将来一定不要像他一样，大男人还会哭呢，我一定不会哭

我走啊走，不知为何，就来到了姑苏

姑苏的天子笑盛名在外，我特意去尝了

店家说我年纪小，不肯卖给我

我做势要把他的摊子砸了，他才肯卖我

那酒，初尝不好喝，欲尝欲香甜

那天天气不错，就是喝多了有些想小结巴

十四岁

我行至姑苏，未去云深不知处。我都回了莲花坞，外公说我不可不知礼，又差我去云深不知处小住段时间

我在云深不知处不远处听到有人妄议我阿娘，亏的镇守此地的姑苏蓝氏是我爹掌管。哼！

我爹这个人很莫名其妙，我小时候他不肯热络待我。如今我大了，他总用一种我不明白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喜欢待在云深不知处，却也没办法不待在这里

听闻清河有邪祟，残害了不少仙门中人，各大世家决定共同围剿此祟

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阿娘，入了一个可笑的梦境，第一次知道原来从不与我们同居的爹居然那么爱我阿娘

十四岁半

阿娘受了伤，我们一家人进了云深不知处

阿娘不肯住厢房，非得住一个破院子，我怎么劝她都不听，而我爹居然让我不要来烦阿娘，生气

蓝爷爷和魏爷爷每天都问阿娘是否安好，可他们一天也不曾踏进阿娘住的破院子

那时，我每天忙着耀武扬威，忙着在云深不知处胡作非为

然后，在一个秋末冬初的日子里，阿娘死了

那天，云深不知处下了一场大雪

阿娘这样的人死了，合该有一场大雪

阿娘尸骨未寒，蓝思追居然要休了阿娘，苦苦哀求也好，争的面红耳赤也罢，蓝思追还是休了阿娘

转头，他就要替泽芜君下聘，求娶阿娘

如此荒唐之事，不知他和外公悄悄说了什么，外公红着眼答应了

那一日，我成了孤儿

十六岁

我在阿娘坟前遇到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恍然发现，这十六年来我都误解了他，或许他才是最煎熬的那个人

我开始唤他爹爹，外公知道后什么也没说

十七岁

外公仙逝，仙门百家前来莲花坞吊唁，我做了云梦江氏的家主

爹爹和俩位爷爷都前来吊唁，表舅也前来帮我

外公安稳下葬后，表舅独自在母亲生前的院子里坐了一夜，我将这事告诉了爹爹，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十九岁

爹爹卸任了姑苏蓝氏的家主，缩在阿娘去世的破院子里独居。我让他来云梦养老，他不肯

他独自徘徊在那个小小的院子，许是他独居久了，神智有些不太清楚

等蓝爷爷发现时，爹爹已经忘记了好多事

蓝爷爷特意派人去照顾爹爹的饮食起居，爹爹好似也知道自己神智有些不清楚了

听伺候爹爹的小厮说，爹爹每天梳洗得当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字

从阿娘开始，念念，清落，含光君，魏前辈，江叔叔，宁叔叔，景仪……

爹爹的记忆越来越差，他原本每日都会数数写了多少个名字，后来，他记不清了，就问小厮少了没有

我让小厮告诉他，一个都没少

后来，爹爹真的连我也忘了

我告诉他我是江清落，是云梦江氏的少主。他笑着跟我说:江宗主好

年节将至，我特意从姑苏接爹爹来过节，他非要去街上看灯，我便带他去了。一转头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等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时，他正捏着路边小摊上的竹蜻蜓不肯撒手。周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我见了他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

我厉声喊他放下，他亦不肯，我伸手去夺，他力气竟出奇的大，推了我一个踉跄。他先说了对不住，然后攥着竹蜻蜓告诉我:念念给的，不放

那一刻，我方才知道爹爹对阿娘的爱，绝对不浅。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小结巴

带爹爹回莲花坞后，我推掉了正在议亲的姑娘，拿着聘书去找了小结巴她爹

于是，我们成婚了

成亲的那天，魏爷爷告诉爹爹我要成婚了

爹爹没反应，只是一个劲的端详着摆好的干果堆，他说:念念不吃杏仁，随后又补了一句:清落不能吃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