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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画妖忆大院

南城温灼

十月初,C市的天气越发冷了,温灼站在路边等公交车,冻得瑟瑟发抖,手里的咖啡早已冰凉,可她仿佛上瘾似的小口小口啜饮。

她的目的地是朝阳路33号的“缪斯”美术馆,今天那里将开展一场无与伦比的拍卖会,云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或者商人,或是为了某一张画展开激烈的厮杀与角逐,或是欣赏名画陶冶情操,或是想来一段文艺的丘比特之旅。

车来了,她一口喝下剩下的咖啡,刺激的牙神经一跳。

恢弘气派的建筑,馆外是数十根仿造希腊巴特农神庙由磨砂大理石建成的支柱,鲜艳的红毯从外面一直延伸至馆内,馆内的装饰与布局极具设计感又处处彰显出雅致和一份难以察觉的深沉。

和那人简直是一模一样,想到这,温灼不由得微笑起来。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温灼打算四处看看,可是她转了一圈并没有能引起她兴趣的画,反而引来了她的好友时乔。

“阿灼,我就知道你果然来了这!”时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朝她婷婷袅袅走来,一头波浪卷的长发漾出美好的弧度。“不过可惜啊,苏衎并未来这,你呀是见不到他了。”

温灼失笑,“乔乔,说真的,你以后少点不正经的模样,这样或许别人才能轻易的被你的外表所蒙骗。”她顿了顿,看向旁处,语气越加舒缓,“我今天是来看你的,然后要和你说一些事。”

“啊啊啊啊,啊灼,你快看后面!那个人,那个!”温灼叹口气转过身去,看到那人也是有些惊讶,“我记得你们公司之前邀请过他,他不是拒绝了。”

“是啊,自他回国有多少公司虎视眈眈,想着拉入自家阵营,”时乔抱臂,俨然已经完成了从一个花痴到资本家的身份转变,“可是,到底是国际有名的画家,又身家优厚,不会轻易下决定,说不定人家早已经打算自己成立画廊了,他自己就是一个活招牌啊。”

“你说,我要是真把他签约到公司里来,我家那老爷子不得对我顶礼膜拜啊。”

“不不不,签是不可能了,毕竟他的事业重心都在国外,这次回来只是有啥事吧,哎,忧伤。”

纪梵,身后是纪氏伽昂娱乐公司,在从小被众多商人挟裹的圈里以异类的身份脱离,年少孤身漂洋过海,法国定居,每日吃饭,学习,徒行,祷告,种花,作画…然后,一画成名,万丈光辉加身,让众多鄙薄之人无话可说。画妖魂转,惊艳世人。这句杂志上的评语可谓是抓人眼球,温灼记得很清楚。

惊艳,怎么会是惊艳呢?人会妖,面仓皇,妖语寂寂抚心茫。诉衷情,柔血乡,万籁瑟瑟枯骨堂。妖,是会迷惑人的啊。

电话响起,温灼看到来电显示敛收眉眼,“乔乔,我接个电话,你先去忙吧,过会我去找你。”时乔点头。

转进一条无人的画廊站定,仍在坚持不懈震动的手机仿佛鼓槌般密密敲在温灼的心上,终于接起,“喂。”对面沉默了一瞬,“阿灼,是我,哥哥。”“嗯,我知道。”陷入沉默。

温灼靠着墙,外面阳光热烈,画廊尽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镶嵌着各种几何图形的磨砂玻璃,色彩纷繁,是支离破碎的美感。阳光折进来覆在阿灼身上,模糊了面容,是满裳的唏嘘。温灼此刻有些隐隐的后悔,有些人总该一直联系着,即便是说着百无聊赖的碎语,固然许久的不见有着许久的不必应付往来,可这短短十几秒的尴尬难堪却能轻易铺墨在那些空白的岁月上。

“阿灼,听说你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也不联系家里。”或是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也不告诉我去接你。”

“回来的仓促,很多东西还要收拾,没来得及说呢。”

“家里的房间在收拾着,阿灼。”

在收拾着,温顾西想来是才得知她回来的消息,就让人收拾了房间,那么这意味着家里其他人也是清楚的吗,那么,温卿卿,也是知道的吗?打断思绪,暗自叹气,又忍不住揪字眼了。

很久之后,在一场酒局上,回想起这一段对话,顾西喝醉酒,对她说,阿灼,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回来呢,你否认了我猜测的所有原因,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呢。阿灼软语哄他,顾西顾西你醉了,好啦,我讨厌你才不回家的行了吧。他几乎要哭出来,你骗人,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头一偏彻底的醉了。温灼笑笑,顾西,我从来不说谎的。

“之后我会回家的。”“阿灼,你…”“温顾西!磨蹭什么呢你,电话给我。”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呢,打断了尴尬的对话,温灼微微松了口气,“阿灼,我是泽礼,呀,你这丫头太不够义气了,什么都不说就走,现在什么都不说就回来。今天晚上7点老地方Priest不见不散,你要是不来小爷找你算账!”

电话干净利索的挂掉,泽礼啊泽礼,我一句话还没说呢,好吧,你这么任性地对待我这样任性的人,总归是要去的,不是吗?

“温灼。”是谁再喊她。

温灼对于这样的体验太过陌生,在逆光处,望着那个从一片混沌的光走来的人,所有的情绪,想法凝固,身体中血液的流淌速度都仿佛慢下来,在无数的猜测中本能地判断了对方的身份,让她想装糊涂都不行。猛兽有狩猎的本能,恋人有相爱的心有灵犀。对温灼来说,这样的正面相对只有让她产生逃避的本能。

“大院,温灼。”那人低笑,嗓音凉薄,慢慢踱步至她跟前,身形挺拔,墨色的头发,潭水一般漆黑的眼睛摄人心魄,容色鲜活,可谓是妖。纪梵,她无声念出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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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夏天,他们都是大院里的孩子,那是一段多好的时光啊,高墙,蓝天,白云,幻想,自由,狂乱,潇洒,有的是明朗惬意的生活。

温灼是大院里仅有的女孩又是最温顺恭良的孩子,有得是大家的喜爱。时常坐在窗前读书,前面对着的就是平日他们玩耍的阔地。

辛泽礼突突的奔上来,瘫在客厅里,狼嚎似的,“阿灼,快给小爷倒杯水,要死了要死了。”

温顾西跟着进来,大骂他,“你满身臭汗的滚地上去,沙发都被你弄脏了。”

辛泽礼拿起抱枕扔过去,“丫的还敢嫌弃我!老子还没嫌弃你打球技术烂呢。”

温顾西摸摸鼻子不说话了,眯起月牙一样的眼睛。

“对了,你知道吗,纪梵那小子要回来了,明天下午的飞机,说让我们去接他。”

“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怎么没打给我。”

辛泽礼挠挠脑袋,“就上午的时候,你应该没接到吧。”

温顾西到电话座机查看,手指良久摩挲话筒,末了只是微笑,“看来是没接到呢。”

“是吧。”泽礼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说起来阿灼还没见过纪梵吧,”接过温灼递来的水。

温顾西接过话,“是啊,之前离得那样近,竟是一次也没机会见到过。”

“嘿嘿,阿灼你和我们一起去接他,认识认识这位哥哥,可谪仙一般的人物呢。”

“你可拉倒吧,那家伙混世魔王一个,到时候别欺负阿灼就谢天谢地了,我们家阿灼那么乖,可不能让他祸害了。是吧,阿灼。”

没想到一语成鉴,都说祸害遗千年,只是在这一段任谁看了都要头痛的关系中,究竟是谁祸害谁呢?

转身却看到阿灼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的样子,一脸无奈,害,你这小孩怎么这样。

辛泽礼看到阿灼蠢萌的样子也是笑喷了,“哈哈,没看出来阿灼还是个花痴呢。”小孩默默红了脸。阿灼扶额,实在不是她花痴,对于这位从未见过的,名声在大院里却随处可闻的神秘人物,阿灼着实是有些好奇,想见识一番那些惊人的事迹。

“好了好了,歇够了吧,走,小西子,再去球场,看小爷我不把那些小喽啰收拾了。”两人离开,喧闹的房间里归于安静。

温灼看见电话话筒并未放回原位,重新归位,上楼看书。灰绿色的屏幕上一片干净,没有显示任何通话来电…

下午,正是盛夏时节最热的时候,辛泽礼含着冰棍毫无形象的瘫在机场椅子上,“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到啊,我快被热成肉干了。”

温顾西蹙眉,这天是有些热了,暗自琢磨飞机是不是延误了。温灼也热的眉眼恹恹,决定去洗手间洗把脸。

卫生间在大厅最西侧,他们在大厅东侧等候,东西两侧各是几大排座椅,中间是不宽的人流通道,温灼穿过去时被正好涌来的一波人流裹挟,好巧不巧跌在一个坐在东侧座椅上的人身上,书,冰激凌一齐跌落,却偏偏来了个亲密接触,阿灼懊恼连忙把书捡起来擦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书…”

话音却在看到书的主人那一刻戛然而止,一身休闲考究的装扮,墨色的发和眸微掩在宽松的卫衣帽子里,映着面庞白皙异于常人,神情浅淡,看不出究竟。

明明目光只是随意的定格在你身上随即移走,却好像慢动作般的自顾自将这一瞬无限拉长,解读出各种令人羞愤的想法。

温灼后来回想这一刻,真真是应了那句该死的却又形容无比准确的一眼误终生。

想接着道歉,少年伸手拿走书,吐出一句,“没关系。

温灼放下心来,少年翻开书,阿灼看到那双手同样白皙,指骨修长,却依然有着男孩子硬朗分明的生理特征,精确找到被冰激凌弄脏的一页。

“嘶啦。”突然刺耳的撕书声让温灼怔住,抬头却看见少年冷然的目光,气氛陡然冷却,温灼垂眸。

“死纪梵!”耳边炸起了泽礼的声音,“你竟然在这,你知不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

闻言温灼惊了,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她随便跌倒的人竟是那个传说中的纪梵!原来是这样的啊。

仿佛才看到她似的,泽礼朝她挤眉,“没想到你还先见着了你想见的人。”

温灼真想捂住他的嘴,有些尴尬的看向纪梵,对方仿佛并未听到这句话一般。

“纪梵,欢迎回来。”温顾西开口将闹剧抛却,回归正题。

纪梵伸手锤了他一拳,“矫情。”

顾西笑起来,本就是玉面菩萨似的俊逸长相,一笑便格外使人注目。

这边泽礼和阿灼咬耳朵,“你看看你哥,见着纪梵跟狗见着肉包子一样。”

阿灼忍不住笑,这是什么比喻,不就是俩人要好吗。

这时阿灼还不知道,所谓贫瘠,所谓荒芜,没有什么比物质食粮更加珍贵的东西了,纪梵之于温顾西,是一场荒唐岁月里的无谓追逐,纵给予砒霜,甘之如饴。

“你不是四点的飞机吗,怎么现在才到,都快五点半了,飞机延误了吗?”

纪梵冷哼,“哪个猪头说我是四点,我明明说的是三点。”

三道目光齐齐射向辛泽礼,“哈,你明明,”他一拍脑袋,憨笑,“哎呦,我这不听你回来一激动就记错了嘛。”

“好了,回家吧。”温顾西拿起行李和纪梵向出口走去辛泽礼和阿灼紧跟其后,越想越不对劲,辛泽礼追上去揪住他的帽子,“你丫的三点到,为啥现在才出现呢。”

拍掉他的手,嘴角扬起恶劣的笑“你说呢,猪头。”

“啊啊啊,你这妖孽,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看我不收了你。”两人胡闹着奔远了。

温顾西纵容的看着他们,无奈的摇摇头,仍谁都看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温灼有些不解眼前的状况,顾西揉揉她的脑袋解释,“纪梵从小到大睚眦必报,而且非常讨厌等人,我们晚到了一个小时,他肯定很生气,所以故意躲起来让我们等着,要不是你碰巧撞到他被我们注意到,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阿灼听得目瞪口呆,就为这,浪费这么多时间?

顾西显然得知她的想法,“你想的没错,他就是这样,既是报复,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

温灼觉得好笑,可是又隐隐的清楚纪梵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样的行事作风或许间接证明了那些传说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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