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魔鬼：再生缘劫（十二）

“奇怪，我抓不到你，你怎么可以抓住我？”森唯挥拳往绫人的身上打了一通，却像是打在了空气，丝毫接触不到他。

绫人我是鬼，你不知道么！

森唯这算什么理由啊！

她碰触不到他，而他却能接触她。

这样算来，她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的。

绫人不再跟她废话。

事实上，他和她一样，都是阳寿未尽意外死亡之人，原本他也要在黄泉路上游荡，直到阳寿到了，才能进入地府接受阎罗王的审判。

只是，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幽冥之神在他死亡的那日，突然从万年的沉睡中醒来，似乎是想庆贺自己的觉醒，那个远古的神祇说要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必须由另外一人代替他完成，这个人就是被选中的森唯。

命运之轮便在幽冥之神看似刻意的安排下，将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

当绫人带着森唯前往东城门时。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直筒白衫、头戴风帽的魁梧男子推着轮椅走到小黄狗的尸身前，推车之人的脸被风帽遮盖，看不出他的面容。

而那轮椅里坐着的残废男子也是面具遮脸，显露在面具之外的肌肤如雪般晶莹剔透，他双手自然地垂放在轮椅扶手上，修长的五指仿佛是美玉雕琢而成。

封印在忆涵体内的天穹之神叹息一声：“真残忍啊。”

它的声音平滞呆板，毫无感情起伏，然而这句话却带着神祇特有的悲悯之情。

忆涵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小黄狗残肢，一贯温和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神是淡淡的哀伤，为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和悲伤，哪怕它只是畜生。

“忆涵，让我出来，我要跟去看看。”天穹之神在忆涵体内不安分地游走，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人类的经络内上下穿梭。

忆涵没有回话，左手手掌向上翻开。

他的掌心里画着一幅繁复的图案，那是远古的咒印，咒印在刹那间光芒一闪，随即湮灭。

一股轻淡的风从天璇东街吹起，一路拂过归家路人的衣袂。仿佛有一条洁白的云丝梦幻般地穿梭而过，然后在即将到达东门的时候缓缓升上了天空。

天穹之神驱散了九天之上的乌云，十五的圆月展露明亮的光芒，仿佛为迷路的人们指亮路途。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抬头看一看夜空，就会发现此时的月亮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显得纯净而明亮。

推着轮椅的男子看见如此诡异的一幕却并不惊讶。

他叫掠影，是来自离州沙漠的年轻巫医。非白手心里的咒印便是他画上去的，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非白体内封印着远古神祇的人，但是他不会说出去。

他是个沉默的人，宛如沉默的守望者。

可是，再沉默的人，也有好奇心。

“公子是如何知道九王爷会从东城门带森唯出去的呢？”

忆涵的个性隐忍，他是不可能将绫人以厉鬼姿态出现的事情告诉别人的，掠影能够得知此事，完全是天穹之神所为。

只要天穹之神愿意，它可以在同一时间让全世界的人听见它的声音。

“我们回去吧。”忆涵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有些埋怨天穹之神的多嘴。

其实，早在森唯之前，他和天穹之神就已经察觉到逆卷绫人的存在。之所以不告而别，是为了替他们延长关城门的时间。

“镇灵珠可以令尸身不腐烂，它又在森唯的手里，森唯定然是要帮助某个死去之人。恰巧神在森唯的身上感觉到绫人的气息，绫人死后不过三日，遗体还很完整，那颗镇灵珠自然是给他用的。”

忆涵顿了顿，道：“今日九王府出殡，存放遗体的灵柩已经前往卧龙山皇陵。以绫人的个性，他既然回到了这里，是不可能再等上一天的。与森唯汇合后，必是立刻前往卧龙山。”

东城门。

“绫人放下我，我自己会走路。”后领子被绫人高高提起，森唯只得顺着他的劲力尽可能踮起脚尖走路，以免勒到脖子。

城门的守卫们无法看见厉鬼，只见天璇东街上远远走来个红衣女孩，举止诡异非常，宛若被什么东西吊着走路。

守卫们震惊不已，以至于忽略了森唯口中的“绫人”二字。

要知道，这个名字不逊于“逆卷昂”三个字，他们都是天朝帝国身份高贵，地位显赫的皇族。

森唯绫人你混蛋……

绫人骂够了么，消停会好吧。

走到城门脚下，绫人愤然甩掉手里的森唯。

失去支柱，森唯重心不稳跌坐地面。

“够了，哼。”她凶凶地顶了一句，从地面爬起，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

“看到那些马了吗？”逆卷绫人不屑跟她斗嘴，转头看向右方的城门脚下。

那里，一队巡逻而来的骑兵缓缓经过，金戈铁马，雄壮威武。

“看到了。”森唯瞥了一眼，“马怎么了？”

“牵一匹，出城。”绫人淡淡道，目光移向城楼。

往日的这个时辰，城门早已关闭，怎么今日却迟迟未关？幽蓝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父皇又想干什么？还是跟他的暴毙有关？

“牵一匹？那些人会同意吗？”

森唯并不记仇，也不记恨，之前还张牙舞爪地恨不得跟绫人大战三百回合，此刻却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闲暇状态，心中的不服气来到快去得更快。

绫人古怪地将视线移到森唯的脸上，语带讥讽，“谁要你必须经过他们的同意了？”

“什么？”森唯吓了一跳，震惊地大叫起来：“你要我去抢马？”

此言一出，震天动地。

那一队巡逻的骑兵将森唯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然而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除了领队那人微微瞥了眼城门口的红衣女孩，其他人都不为所动，显然是没把森唯这样娇小的女孩子放在眼里。

“没用！”绫人恶狠狠地斥道，左手挥动，阴气瞬间化成黑色长鞭打向最近一名骑兵。

那名骑兵被猝不及防地打落马背，从肩膀到前胸的铠甲爆裂开一道深长的口子，一线血红喷涌而出。

摔下马背的骑兵哀嚎一声晕了过去，他的坐骑因受到惊吓，惊惶而逃。

“抓住那个抢马贼！”领队那人扬鞭大喝，当先冲了上去，其余的巡逻士兵听命也冲向森唯。

森唯正自暗喜，幸亏没有依照绫人的话去抢马，不然的话……然而，她猛然记起绫人的厉鬼形态是没人看得见的，那些剑拔弩张的骑兵明显是来抓她的。

“糟了，我被那混蛋嫁祸了。”想通此事，森唯只得撒腿就往城外逃。

绫人出手一贯狠毒不留情面，哪怕是无怨无仇的过路人也照伤不误。

黑鞭横扫，一队精悍的骑兵毫无预兆地被统统打下马背，一声声哀呼惨叫惊动了城楼上的守卫们。

顿时火光冲天，聚集到了一处。

“怎么回事？”城楼上有人大喊。

绫人毫不在意一手造成的混乱，一队二十人的巡逻骑兵不过如此，朝廷养了一群废物。

他悬浮在空中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薄唇勾笑，无比的阴险但也无比的妖媚。

没人能看见这个令天地都感到惊艳的美，唯一可以看见他的森唯已经落荒而逃。

月光挥洒大地，原本黑墨般的夜晚变得明亮起来。

一道道华美而幽雅的月光从天而降，穿透绯红色盛装的绫人，将他的身子变成了半透明状，仿佛有梦幻般晶莹的光芒在他体内缓慢流淌。

他仰起头望向九天之上的圆月，嘴角边阴险的笑容霍然消逝，神情变得古怪而诡异。

“阿璃，看，今晚的月亮真圆啊。”他蹲在紫衣女孩的面前，脸却仰望着铁栏栅外的月色，叹息，“又是十五月圆夜。”

“绫人，救救我，救救我……”紫衣女孩的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角，她眼角下方的泪痣宛如是他心底的眼泪。

“又是十五月圆夜……”绫人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自觉地轻声叹息。

耳畔忽然听见森唯愤懑的声音从城外传来：“混蛋，就算你对我很差劲，但是我答应阎王爷要帮你忙，我就一定会信守诺言，绝不反悔。”

“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各自单独行动……”

她想再强调一遍，然而，城内几十名守卫兵一涌而出，那气势宛如几十只老鹰截杀一只纤弱的小鸡。

“再见。”森唯立刻丢下总结性的两个字，只得撒腿就跑。

绫人漠然地俯视着她，左手挥出，一道阴气化成的黑闪电击射而下，打在官道上，顷刻裂开一道狭长的裂缝，阻挡住守卫兵前行的道路。

目光一扫，看见那些骑兵的良驹四散奔跑，他俯身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