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天色骤变,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正值惊蛰时分,虽天气回暖,但因着下雨,倒多了几分凉意。
天边最后一抹白云也被遮住了,伴着几声春雷,整个盛京城都笼罩在阴霾之中。街上的小贩匆匆收拾好摊铺,冒着雨赶回家中。燕子在空中低飞,像是在寻找安身之所。
雨一直下着,雨滴落到石阶上的青苔上,借着屋内的烛光,闪烁着晶莹。
今夏右手撑在窗台,看着这场细雨。今日午后,她就回六扇门了,将潇湘阁里的事情悉数告诉了师傅。至于有关凶手的消息,她还在等大人给她答复。
今夏唉。
今夏叹息道,伸手接住从屋檐落下的雨滴。落手的那一刻,手心微凉。
杨岳好好儿的,叹什么气啊。
杨岳一边拿着油纸伞,一边说着。
今夏大杨,你说这天怎么说变就变?明明白日里还阳光明媚,这入夜了,怎么还下起雨来了?
杨岳这老天爷要下雨,咱们也拦不住,不是吗?你今天怎生出这些个感慨?
杨岳走至门前,将脚踏在门槛上,缓缓打开油纸伞,冲今夏招招手。
杨岳夏爷,不走吗?
今夏收回思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再将双手背在背后,小声呢喃道。
今夏是啊,我今日怎生出诸多感慨。大杨,走吧……
杨岳看来,不用我送你回家了,有人来接你了。
今夏嗯?
今夏刚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撑着油纸伞,步步走近,手上还拿了一件粉色的披风。
今夏是我眼花了吗?
今夏揉揉眼,反复确认后,才使劲儿踮起脚尖,冲那人挥挥手。
今夏大人!
陆绎撑着油纸伞,缓缓而至。昏暗的烛光中,更衬得他脸部的轮廓愈加分明。他腰间佩戴的飞鱼玉佩,也因着他的步伐左右摇晃了起来。
陆绎走进屋内,将伞拢好,然后对一旁的杨岳说道。
陆绎杨兄,你先回去吧,今夏这儿有我。
杨岳好。
杨岳笑了笑,提着油纸伞踏出门外,临走之时还不忘给今夏了个眼色。
待杨岳走远后,陆绎才将披风拿出,抖了几下,然后披在今夏的身上,动作轻柔。
陆绎转凉了,莫要得了风寒。
今夏微微抿唇,低头看着他为自己系好披风的带子。
今夏大人今晚不留在北镇抚司处理案子么?
陆绎该处理的,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留在北镇抚司也着实无用。
陆绎牵过今夏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柔声道。
陆绎我们回家吧。
雨巷里,雨滴落在积水里,“嘀嗒”作响,引出阵阵水纹。
他的手很温暖,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那一年,在扬州,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抱着猫,他将油纸伞向自己这边移。那时候,她的心门,仿佛被他敲开了一个小口。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温暖。原来,锦衣卫也有这么柔情的一面。那时,他说:“这猫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
她回道:“大人,您不觉得我也挺招人心疼的吗?”
他没回答她,今日,她想要一个答案。
今夏大人,你觉得我招人心疼吗?
他的脚步停住了,然后侧头去看她,见她眼里仿若星辰,沉默了片刻后,回道。
陆绎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
今夏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印象?
陆绎就是你被爱别离之后。
陆绎提及此处,仍是犹如万箭穿心,喉间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陆绎那时候,你还昏迷着。我实在想不到那场劫难,你是如何熬过来的。看着你在我面前躺着,身上血流不止,我只觉得像是有人在一点一点的剜我的心头肉。万幸的是,你还活着。
提到爱别离,今夏仍心有余悸,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久久不能散去。六颗长钉没入体内,皆避开要害。人不会马上死去,但血越流越多,人也会越来越冷。如此一来,人就会紧紧抱住人偶取暖……最后,人会在死亡的边缘不断徘徊,痛不欲生……
想到此处,今夏的脸一下就苍白了许多,那日的痛苦,仍历历在目,是她这一辈子都挥不去的阴霾。
陆绎今夏,你怎么了?
今夏没什么。
今夏收回自己的心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今夏那,大人,那时候你究竟是怎么回答的。
陆绎我说,你的确招人心疼,太疼了。
陆绎将自己的泪意藏住,隐忍着开口。
今夏大人,这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都是严世蕃那个混蛋的错。
今夏知他跨不去这道坎儿,便将身子往他身上靠去,继续走着。
今夏以前的事儿咱就不要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珍惜当下。
是啊,她说得对,往事如云烟,既无法改变过去,那就好好珍惜当下。未来,他们还有好多路要走。他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今夏哦,对了,大人,潇湘阁一事有眉目了吗?
陆绎回去再说。
今夏好。
雨巷的尽头,只留下二人模糊的背影。雨继续下着,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陆府内,陆绎吩咐下人烧了姜汤,并盯着今夏将其喝完。姜汤微辣,但喝下去倒是让身子暖了不少。
陆绎可感觉好了点儿?
今夏嗯,喝下去倒是挺暖和的。大人,案子的事儿……
陆绎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