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图书馆，舒元听到旁边椅子的轻轻响动，笑了笑扭过头对着来人：“咸鱼？”
林妙妙向天翻了翻白眼：“我不敢!不能给南大丢人。”
从南京到北京的路上，林妙妙被郁气笼罩着，像是奔赴刑场的样子，舒元刺了她一句，林妙妙哇哇叫：“我明明就想当咸鱼，当一条躺平锅底也不会糊的咸鱼；明明在南大过得香香的，我为什么要去北大。。。”舒元也没说什么，她知道林妙妙只是说说，可能连林妙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三年来她早就养成了自律向上的好习惯。林妙妙在正事上已经不再被情绪左右，虽然心情抑郁但是自江州回南京实习的她可没有掉线，实习工作完成得相当出色。
没到北京的时候林妙妙心里是有抵触的，那是一种期待落空的抵触，那是一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纠结。可当她踏上这座城市，那些她以为的孤独感和疏离感并不存在，舒元和她同行，林蕤在北大门口迎接她。看着北大的校门，林妙妙踏实地认识到：这一次，她不再是游客；这一次，她能和她梦中期待的那样，迎着朝阳踏着月亮做燕园学子。
钱三一的舍友请她吃饭让林妙妙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林妙妙以为是因为钱三一，可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因为她，因为她给他们送了南京的特产。林妙妙有点心虚，可到底没敢讲出她最开始的打算，还给自己壮胆：反正那些东西我花钱花精力置办的，他们也吃了。除了钱三一其他人都在还有林蕤和安宁，他们叫她“四嫂”，林妙妙没有否认。林妙妙也没有解释，没有解释她和钱三一始终是恋人未满的状态，没有解释为了让钱三一更轻松地离开，她退了走出去的那半步，重新回到朋友的位置上。林妙妙以为她会与这些天之骄子格格不入，可相处得意外的融洽，没有任何突兀感。连原本的情敌安宁都对她释放善意，林妙妙才恍然：这两年她只顾着用力往前跑，却忘了审视现在的自己，她对自己的认知还停留在那个只考上江大被迫去复读的林妙妙上。她已经不是当初的林妙妙了，不管为了什么，今天的一切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她想她是时候重新考量自己和规划未来了。
林妙妙喜欢北京的这群人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们会对她提起钱三一，提起那些她不在的日子他过得怎样，提起他那些关于她的她不知道的事情。离开江州在南京的一个月里，舒元没有问任何跟钱三一有关的问题，没有问她和钱三一发生了什么，就这样她把钱三一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一个多月。可是到了北京，她才发现，她想他，她不想让他就这么消失在她的世界里。钱三一的舍友们透露着，钱三一曾经想为她停留，林妙妙知道且相信，那天他确实走向她了。
金秋十月的北京秋高气爽，舒元耐不住林妙妙的磨人，答应陪她去看香山红叶。林妙妙得寸进尺要去露营看日出，在舒元的眼刀攻势下作罢，但还是不服气地嘀咕：“人钱三一还陪我看日出呢，你冷酷你无情，我难道不再是你的小宝贝了吗？”
舒元在林妙妙的碎碎念中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口说了一句：“一个人疗伤很容易抑郁，你。。。反正你懂的。”
林妙妙不懂，在林妙妙的眼里，钱三一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这么强悍的存在怎么可能抑郁。可有些事情经不起推敲和惦记，这件事给了林妙妙一个台阶下，给了林妙妙一个和钱三一保持联系的理由。情绪病有多可怕没有人比林妙妙更了解，王顶男的病一直都是她心里的阴影，即使走出来了想起也后怕。所以，她学着他的样子，委婉地告诉他：她很好。
钱三一是没有主动联系她，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也确实停留在两个多月前，只是他那只对林妙妙可见的朋友圈里，躺着一条又一条他的近况。林妙妙知道，这些只对她可见；林妙妙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维持着他们之间丝丝缕缕的联系。钱三一在告诉林妙妙：他不喜欢那里的天气，那里的天空不够明亮，那里的空气里有尘埃的味道；他不喜欢那里的食物，三明治没有很多花生酱，沙拉的蔬菜太凉，水果不够甜，热美式太苦冰美式像刷锅水。。。
林妙妙承认她想知道他的情况，想知道他在美国的生活，可他的文字里都是冰冷和抑郁，林妙妙开始害怕舒元一语成箴。钱三一可以忍心远走高飞，可是林妙妙不忍心看他憔悴，不忍心不给任何的安慰，不忍心忽略他。
锁骨上仿佛还停留着林妙妙的牙印，那个拥抱的温度似乎还没有散去，可时间确确实实已经向前跑了好久。钱三一越来越觉得每一天都了无生气，他把自己逼成了学习机器，进实验室最晚的他取得比师兄师姐们好的成绩也只是面无表情。没有林妙妙在身边，钱三一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也不记得怎么笑，甚至不知道上一次会心而笑是什么时候。刚到美国钱三一整夜整夜的失眠，失眠就爬起来看书，看书越看越精神。几次之后钱三一不敢了，他开始吃安眠药，可他也清楚他不能依赖药物。钱三一潜意识里觉得林妙妙就是他最好的药，可是他不敢，他不能在林妙妙学会独自安然的时候，带给她一抹够不着的温柔，这样太残忍。
可在感情面前的钱三一终究是懦弱的，尤其是在每一个无法安睡的午夜，犹如几千只几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大脑。当第一次拨通林妙妙的电话后，他便开始上瘾也开始清醒，他清醒意识到他的情绪出问题了。他和林妙妙的每一次通话他都录音了，有时候在要不要给林妙妙打电话时挣扎不定，钱三一会播放录音。钱三一第一次发现他居然可以靠着林妙妙的录音快速入眠，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过。偶然一次录音听到最后，那句林妙妙总在挂断电话时带着哭腔轻轻地言语终于被钱三一捕获，钱三一才意识到他有多混蛋和多窝囊。钱三一也才恍然大悟：他没有不好的资格，路是他选的，代价是和林妙妙远隔重洋。如果他就这么沉沦和抑郁下去，他对得起谁，谁也对不起包括他自己。钱三一把被他搁置了半年多的运动捡回来，他既然选择独自疗伤他就该好好地走下去，用尽全力在学业上做到最好。
当钱三一的午夜电话越来越少，间隔频率越拉越开，林妙妙知道钱三一在慢慢走出阴霾，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这个冬天的初雪来得太晚，北京下雪时林妙妙已经放寒假回了江州，终究又错过一场雪，可对林妙妙来说错过总比独自去看来得好。
春天的燕园花落满地，林妙妙脚踩着满地的落英，脸上挂着俏皮的笑。连林妙妙自己都觉得她在北大的这半年变了很多，最大的变化大概是更加自信，原本还在心里角落的自卑被一点点除去。努力是会有回报的，她努力了所以她有窥探高峰的机会；她努力了，那她就不用再闪点仰望众人，因为她也是值得被仰望的。
林妙妙在这里遇见一位故人，说遇见也许不恰当，因为张赫是特意过来寻林妙妙的。张赫远远就看到了林妙妙只是林妙妙没看到他，林妙妙正一步一跳地踩着落花，张赫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林妙妙。想到此行的目的，张赫不由得转开了头，如今的林妙妙比当初他们相识时更吸引人，只是可惜他终究收藏不了她的笑容。
看到张赫，林妙妙惊讶之余在心里叹气，言语里带着试探：“学长，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张赫话音刚落，林妙妙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张赫捕捉到了她的微动作，苦涩地笑笑：“妙妙，在这过得好吗？”
“好呀！”林妙妙点点头，眼神没有给到张赫，只是低着头看鞋。
“喜欢北大？”
“怎么会，我喜欢南大。”林妙妙当然是不能在南大的学长面前承认她喜欢北大，作为南大人的自觉她还是有的。
“所以，本校研？”张赫这个问题是在给他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只是问得太委婉林妙妙没有发觉。
“呵呵，那个再考虑。”林妙妙没有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学长，还没恭喜你保研成功。”
“是该恭喜我，南大的物理本来就很好，尤其是我现在跟的这个导师在凝聚态物理可是大牛，想沉下心好好跟他学点东西。”说到自己的专业，张赫脸上有骄傲的光，他本来就不差南大也不差。
“是啊。”可惜，钱三一选的不是这个方向，如果是凝聚态物理或者天文物理，是否她更有底气留下他，是否他们能在南京相守。
林妙妙走神了，张赫看得出来她估计是想到钱三一，虽然是情敌但是他不会落井下石：“钱三一那个方向MIT确实更好一点，得到那个机会很难得，在那个实验室生存和立足就更难。说实话，如果是我，我也拒绝不了。”
张赫不知道内情，林妙妙也不想解释太多，只能尴尬地笑笑：“是啊。”
张赫却在林妙妙的笑容里读到苦涩，不同于刚刚的明媚，“很辛苦吧，喜欢钱三一？”这个问题自从张赫知道钱三一的存在后就想问：不否认钱三一优秀但是他也不差，可他自认为在对学业地追求上他没有钱三一那么执着。如果是在林妙妙和学业之间做选择，他的天平会动摇，也许会倒向林妙妙。
“喜欢一个会发光的人，便不自觉地追着他的光跑，在跑向光的时候我也在发光。”林妙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晨光正好落在她脸上，她确实在发光。
“妙妙，你后悔吗？”后悔选择钱三一吗？张赫微微扯了扯嘴角又补了一句：“后悔放钱三一离开吗？”
舒元也问过林妙妙是否后悔，是否后悔打断钱三一的表白，是否后悔这一年的坚持。林妙妙不后悔，一切因缘际遇都是未知的，不管他们有没有在一起钱三一终究也是要离开。即使钱老爷子还在，钱三一也会离开，虽说国内在应用物理上的某些方向也是卓越的，但钱三一选择的那个恰好在MIT有更好的机会。钱老爷子和蒋昱文给他铺好了路，在学业上他比别人更幸运拥有更多，相对地也需要付出更多去回报。
“他就该在最高的地方发出万丈光芒。”林妙妙的眼里还有星，话语里还有崇拜，张赫都看得到，所以他想他该死心了。
“妙妙，我喜欢你。”张赫没有任何铺垫，他不想再和林妙妙绕弯也不想再讲钱三一：“听我说完。”林妙妙拽紧裤缝，下意识想去打断张赫，被张赫制止。
张赫安抚地拍拍林妙妙的肩：“说出来是想告诉你，我在放下，我会放下。去年我就想对你说我可以等，等你不再喜欢钱三一，等你们败给距离，等你发现站在身后的我。可是，现在我想说，对不起，我等不下去了，我想放下你，我不想再喜欢你了。”张赫其实也是理智的，在知道钱三一的存在后，他就知道即使林妙妙和钱三一走不到最后，林妙妙也不会选择他。因为他和钱三一有太多的相似，即使林妙妙弃了钱三一选他，他也会一直怀疑他是否是钱三一的替身。
林妙妙刚被提起的心又放下了，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在眼眶：“谢谢你学长，你。。。”其实张赫不是第一个亲口对林妙妙说“喜欢”的男孩，张赫说着他的喜欢，林妙妙却想到了钱三一对她表白时的样子，心里涌起酸涩。
“别，别给我发好人卡，我不需要。”张赫看到林妙妙眼角的泪花，他不知道这眼泪的缘由，就当是为他吧。张赫拨了拨头发，自嘲地笑笑：“我只是想自己画个句号，然后安心地离开。”
“啊？啊！”离开？不是保本校研吗？林妙妙眨了眨眼睛，她听错了吗？
“干嘛，就允许你的钱三一去看外面的世界，我不能去吗？”别人怎么样张赫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自己决定放弃并且亲自来了断就是真的会放下：“打算去游学一段时间。”
“游学？还可以这样？打着学习的旗号去旅游？”林妙妙下意识忽略前半句，也不去纠正钱三一不是她的。
“啧，林妙妙学妹，你是这么看你学长的？”
“不是的，我没有，学长很好！”
“林妙妙，说了不要发好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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