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6 旧爱重逢

在马德里尝试过一次前所未有的蹦极之后，张彩彩的生命算是像得到了一种重生，她把曾经的自己扔进了几十米的高空之下，脑子里的空白却又是她最费解的疑惑。然而她却不想再多去纠缠什么。

面对着如此美好的世界，她可以把步伐延伸很远，她的眼睛可以看见更多，而她却当即在心里的某一刻之中，下了决心，留在了非洲。

从小，她想要的东西她都会努力得到，这一次，也是一样。以她的资历，她申请西班牙国际志愿者时，很快便通过了面试，这样的决定，在旁人看来，像不可思议，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大学生，怎么会自愿留在这边当志愿者，然而她想要的别人都不会理解，她不会再说我想要的现在就要，她得到过情感的挫折，便也像看透人生那般，在人生观上，她更多的想要展现生命有意义的事情。

一开始她只是跟随着组织前往西班牙边缘的各个地区去援助有需要的朋友，她可以通过教学让那些贫困地区的孩子接受文化教育，即便是短暂的，但至少能让他们感受到知识的美好。她也因此而要学会适应环境，从应有尽有的精致生活中转变成可能好几天都不能洗澡，连喝水都成为奢侈的环境条件下，她需要经过巨大的心理和身体的适应过程。

没人要求她做到什么程度，只要保持着一颗善心就好，但她却样样都必须做到完美，她把所有的心思，甚至经济，都投入到这方面上来。只是她看见过瘦骨嶙峋，弱小干煸的孩子，本该长到十几岁的孩子，身体却比正常五六岁的孩子还要瘦小，她看见过那些人对外来人的陌生警惕，眼神里充满了恐慌，看见过蜷缩在一角相互依偎的一家人，似乎已经好多天都没有吃过一点点东西，甚至在最荒凉的地方，经不住饥饿而倒在路边再也没能站起来的人，就此一生，穷困潦倒，她的眼泪就禁不住落下来，她会默默地为那些人祈祷，下辈子不要再生在这样的地方了。

就这样渐渐地，她开始深入地了解西班牙，甚而是整个非洲的难民政策。如果说要有什么能让她有这样的改变，那大概也是需要感激蹦极前的那个已经被她抛弃了的自己，一般人失个恋不过是经过几天、几个月的疗愈便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新的恋情，而她却把生命演化成另一种形态，她从来不都把情感当做儿戏，一旦心动，便是一生，即便不能拥有，她仍会把这些曾经的美好放在内心最深处，她也感激这些美好，让她感受过生命的存在。

这也是张彩彩在面临难民工作时感慨，起初她也并不能从容的去面对生死，在这一件事上，恐怕世上很多人都会是自私的。

在这样一件崇高却又普通的事情上，张彩彩坚持了一年半，也就是说一年半里，她不断流浪在与非洲的各个难民区中。她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多数都是共同在志愿协会里一起共事的朋友，其中她最感恩的便是Zara，一个来自美国的朋友，从张彩彩一接触这样的工作开始，Zara便在工作上给她很多的建议，而后越多了解，在生活中渐渐变成良师益友的关系，亲密的可无话不说。

张彩彩知道她同样也在感情上受到过挫败，四十多的年纪从事志愿工作已有十几年的时间，也因此她遭受了爱人的不理解甚至是背叛，原本她也可以过得比谁都好，可上帝就是这样安排，她们都要相信每个人都要是公平的，每个人都拥有平等的权利。

张彩彩连自己的爱情都无法释怀，她更无法去对别人的事情指导一二，她一直都把自己放在学习者的位置上，从不高谈阔论自己的观点，也从不去招惹非议。

良师益友不单只是在工作上给予些微的帮助而已，Zara经常会带着张彩彩前往欧洲各国参与学术研讨会，有的是关于难民救援的研讨，有的仅是在某一学术中的研究学习。在这之中，张彩彩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慢慢的从中学习着。

在一年的春节时期，张彩彩还是没停止过步伐，跟着Zara飞往瑞士参与一个文化交流学习会议，到场的几乎是各国有名的文化人士，在会议之中，几个亚洲面孔私底下相互交流的时候说了中文，在那一刻她被深深的触动了，虽然这一年多来也不是没见过中国人，没听过中文，但在春节时期，她的思乡情节便更深了些，思绪一下子从学习之中飞走了。

瑞士是一个非常多姿多彩的国家，张彩彩来之前还在遗憾说之前怎么没想过来玩一次，她正想着交流会结束之后她能填补之前的遗憾，在瑞士好好的逛一圈，结果，在交流会结束之后，夜晚已经悄然来临，她坐在咖啡厅的窗边，望着街头闪烁到的霓虹灯，心思却毫无游玩的心情了。

她拿起手机，打了一条短信发送给正在成都的老妈，“新年快乐，一切安好，爱你。”，这么久以来，她还是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在何处，在做什么，跟老妈的联系也仅仅是短信，几个月的一次电话，她知道这样做是绝对的不尊敬，然而她却没得办法，她连回忆都不敢。

她不敢去想以前，不敢去想会有如果，那扎在心里的那根刺儿从来就没被拔出来过，也不曾再触动过，被时间磨砺得厚重的心脏掩埋住了尖锐的刺尖儿，只要她不去想，就不会再痛。

“hey，Jane，你还好吗？”，Zara从洗手间回来，坐到张彩彩的对面，贴心的关怀道。

张彩彩惯性的扬起笑容，如今她的假笑练就得很不错，“没事儿啊，你看你要点些什么，我只点了杯咖啡。”。

“这么晚还喝咖啡，你不想要睡觉了吗？还是想夜游瑞士？”，Zara拿她打趣道。

她讪讪地弯着脸颊弧度，“那倒没有，就是比较爱喝咖啡而已。”

“还是不要点咖啡了，我怕你明天没有精神，来杯豆浆怎么样？”

她忽而之间愣了愣，咖啡换成豆浆，她嘴角扯动着，只要不触动，那些画面便不会出现，可是生活总是会相似的。

“对了Jane，今天是不是你们中国的新年啊？用中文怎么说新年快乐？”，Zara放下菜单看向张彩彩问道。

“新年快乐。”，她字正腔圆地念道。

“新...年...快乐？”，Zara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是的，非常好。”，她梨涡的笑容更深了，像似得到温暖那样，这也是第一个用中文得到的祝福。

这个瑞士的夜晚在这一瞬间似乎也没那么冰冷了，至少在她心里，有变得温暖一些。

服务员端上豆浆和三明治，她看着那杯豆浆朝Zara笑了笑，拿起来抿了一口。

“Jane，又一年了，做这样的工作你真的没有动摇过吗？”，Zara忽而走心地问道。

她把杯子放下，撅着嘴唇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没有。”

“为什么思考那么久？我问过很多人如果再重新选择会不会后悔...”

“不会。”，张彩彩还未等Zara把话说完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是在想，给我重新的选择一次，我仍然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这么说吧，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Zara的视线摆在她身上很久，之后淡淡说出了一句话，“你还是没有放下。”

张彩彩对于这句话是在情理之中的，Zara了解她的过往和现在，这样的评价正中她心。“换做是你，有那么容易放下吗？”

“哈哈哈”，Zara看着她，爽朗的笑了出来，老朋友之间的那种默契似无法言喻。

“Jane，我给你一种选择好不好？”，良久之后，Zara再唤她，眼神之中带着温柔。

张彩彩抬起眸来望着她，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介绍新恋情，她想她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我在旧金山的一所大学帮你申请了就读登记，你如果同意，下个月就可以去报到了。”

张彩彩突然之间深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再说，这对于你目前所参加的这些会议，所做的工作来说，一所好的大学学历是相当有必要的，而且也不会影响你在志愿协会中的工作，每个季度你还是可以回来帮助所需要帮助的人。”，Zara微笑的说着。

张彩彩还是怔怔地望着她，她给出的这几个理由都是她没有借口拒绝的，但其实她也并不想要拒绝，留学对她来说一直都是非常向往的事情，只是她突然之间又迷惘了，未来的方向她又看不清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又是一次很大的改变，怎么决定由你做主，不着急，回去好好休息，好好想想。”，Zara没有逼迫她现在就做出决定。

当晚回到酒店去，夜已经很深了，凌晨三点的瑞士对应的是北京时间的早上九点，她站在落地窗外的阳台，眺望着远方的夜空，黑得深邃，却在她的眼膜中，映照出别人望不见的画面，那些她心头里故乡的样子，离家快两年了，此刻她应和的是那句古人诗词“每逢佳节倍思亲”。

想起Zara给的选择，她要做出决定并不要任何的犹豫，因为那是她想要的，只是在那一刻，她想到了“尽头”。如果没有选择，她这样做的工作的尽头在哪里，是否就决定这样一生活在这样别人看似崇高的事业中，并不是说这样的工作不好，只是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Zara不愧是她生命之中的良师益友，她给她的东西太多，精神的物质的，都难以言说清楚。当她在犹豫之时，Zara也看得明明白白。眺望着远方的漆黑，那一片区域将是什么模样，任谁都难以阔论，张彩彩在想，如果三年后，她从学校走出来，又应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也许任何事情都没有尽头，人的存在也不过是一种形式，当百年之后，也只是换了种形式存在罢了，她又在跟自己瞎扯着，或许志愿者的一段经历让她看透了更多生命的意义，活着，还是要不断进步，不仅仅是活着而已。

那个晚上，她又梦见了那一段琴声，梦里面依然没有人影，只有琴声和微弱的歌声，也许有人在歌唱，只是她找不到而已。她已经很少会梦见带着台湾腔的那个女孩了，起初还很常，只是在工作之后，便慢慢减少了，是她在控制，也是时间在缓释情感。

她不知道过了这么久Lisang会过得怎么样，这是很难去猜想的事情，她也不应该去猜，自从她离开她，就已经给自己断念了往后的各种如果，她只能深埋在心里，偶尔带着阵阵的刺痛，像无药可救的魔怔一样。

做出抉择的时间是又过了一个多礼拜之后，从瑞士回到巴塞罗那的那一天，张彩彩是早决定了要接受这份新年礼物的，她只是选了一个适合的时间去告诉Zara。她告诉Zara，她知道善良是从来都没有尽头的，磨难也不会有尽头，每个人都会带着善良去经历这些痛苦，在生命的尽头来临之前，尽情的去燃烧自己的善意。她会在学成之后重新再回到这片土地之上。

尽管做出了另一项抉择，而张彩彩对自己还是别无选择的，她始终都将自己困在自己规定的界线之中，即便会尝试新事物，但选择并不是她自己的。

在几天之后，她便收拾好了行李要飞往洛杉矶，这一年多得到的东西很多，而她精简的只带了生活用品，其余的都被她视为身外之物，一如她当初来时那样，只有简简单单的行李，却带来厚重的能量。她也终于要飞往北美洲，在之前，她不会飞往那边，原因很清晰，刘茜茜和老谭，和一部分同学都在北美工作生活，她不想遇见任何熟人。

离去学校报到的时间还很宽限，她想既然要飞往北美了，至始至终她都想做的一件事情，正好找到了机会，所以她选择先飞往了洛杉矶。十几个小时的奔波劳顿，她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前她周游在欧洲各个国家的时候，那种疲惫，是带着欢乐的疲惫。

落地在洛杉矶之后，她竟然一点时差感都没有，精神还是很好，办理好各种手续之后，她坐上的士车，去了那个曾经她从来都不被允许，她也不敢轻易迈步去的地方。

地址还是两年前的，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改变，甚而她都不想去确认有没有改变，就这样横冲直撞，全靠缘分。那是一间公寓的地址，周围住的都是华人，看起来还算安全，环境也很不错。

是该说张彩彩具有好运还是缘分并没有全部遗失，当她从车上下来，缓慢的走向地址上所标记的房子时，恰好，一个穿搭得很性感的齐肩棕色短发的女生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张彩彩来之前丝毫没有紧张的心情，但在这一刻，她有些心跳加速了，她就站在那里，等着珍走过来。

显然她的贸然出现让珍吃惊了，珍也掩盖掉了早就显露出来的慌张，望着张彩彩，嘴角浮起不知意味的笑容。

“Hi。”。

张彩彩浅笑着，望着那双曾经自己着迷的眼睛，“Hello.”。

一切都显得自然又尴尬，仿佛只是在路上碰见一个前几天才见过的朋友，两人都面带着微笑，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珍没有请张彩彩转身回去就在身后的家，反而两人坐在咖啡厅里，点上一杯曾经自以为对方很喜欢的咖啡，默默无言的面对面坐着。

“你，还好吗？”，最终还是张彩彩先开口了，她在非洲经历的事情让她变得更加成熟了。

珍扬起嘴角的笑，仿佛那样能缓冲尴尬一样，“嗯，挺好的，今年就要毕业了。”。

“真的啊，恭喜你啊。”，张彩彩敷衍的搭着话，她也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

“谢谢，你呢，最近还好吧，怎么会来洛杉矶啊？”

张彩彩搅拌着咖啡，始终都面带微笑，“我从巴塞罗那飞过来的，今天刚到。其实，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珍也许也没想到张彩彩会如此直言坦白，气氛瞬间又尴尬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来的，虽然我本来还真的蛮想打你一巴掌的，但是想想有失教养，还是算了吧。”，张彩彩像似开玩笑那样把气氛缓和过来，不过她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珍有些哑然失笑，望着张彩彩放松的表情时，才慢慢的舒缓过来，“那你来找我是....?”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想跟过去释怀一下吧，你知道我那时候对你有多失望吗？”，张彩彩收敛了笑容看向珍。

“对不起...”，坐下来那么久，珍在张彩彩面前像怀着愧疚一样，“我真的欠你一句对不起，其实如果你想要打我，想要拿咖啡泼我，我都没有意见。”。

张彩彩反倒失笑了，她不经意间望了一眼珍外套里面的低胸吊带，雪白的肌肤渗透得诱人，只是她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双手握住了有温度的咖啡，“能听到你这一句，我就已经无所谓了，咖啡那么好喝，我才不会浪费。”。

珍裂开唇角笑了，拿着咖啡杯轻轻地碰了一下张彩彩的，似乎这一刻两人都释怀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也要谢谢你。”，张彩彩开口，“如果我没有跟你分开，可能背叛的人就是我了，但是我又不知道如果我们还在一起，是不是她也不会走进我心里...”

珍平静地坐在她对面。“我们这样异国的情况之下，其实不管哪一方背叛，都情有可原的，当然我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只是你知道，异国恋一般都是以失败告终的。”。

“你这还不叫给自己找借口吗？”，张彩彩看着她笑了一声，并不深究这方面。

“我不想给自己找任何借口，我只是...”，珍忽而之间停顿了下来，眼神柔情地看着张彩彩，“我只是很后悔...”

张彩彩的笑容一瞬间便收住了，两人相互对视着，彼此的眼里都含有不一样的东西了。

“对不起。”，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来，那一刹那，两人又相互对望着笑了。

“我们不会再有可能了的，对吗？”，珍问了出来。

张彩彩看着她，这句话显然表现得是珍如今是单身状态。她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但她有一瞬间想过，如果重新开始，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