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3 离开的时候

周末两天的时间，她原本只想要舒缓一下压力，回家想清楚要不要继续在上海待下去而已，谁会预知短短的时间竟然给她的痛击又无限增大。

那些心里悄悄隐藏的悲伤，Lisang一件都没有跟家人聊过，Luji只是全然支持她，无论是回来台北还是继续在上海，而这件事情在那个经纪总监出现的时候显然出现了犹豫的迹象。

周末晚上，她拖着行李又回到了上海。落地虹桥机场，外面是清冷的夜色，带着一些初夏的烦闷。她叫了部出租车，一上车，她下意识地跟司机报了小区的名字，说出口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她已经搬到学校住了。

出租车把她送到学校，恰好晚自习的同学正下课，那种嬉闹的朝气蓬勃渲染着校园氛围。只她孤零零一个拉着行李回到寝室去。

小小的寝室，和最初时候一模一样，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柜子，还有她一个人。她看着这一切，突然感慨道，“如果要重来，那中间的事情可以不可以不要出现...”。

不要遇见，不要喜欢，她也害怕这样悲伤的自己，没有一丝一毫能开心起来的事情。吉他放在柜子旁边，她拿起来轻轻地调节着音调，指尖抚动琴弦，熟悉的音符悄然充斥这个夜晚。

她无力地，轻轻地哼着：

“what's going on？

and I say ,hey hey hey hey

I said hey,what's going on？

and I say ,hey hey hey hey

I said hey,what's going on？”

一年前，她也在寝室唱过这首歌，她还记得，那时候彩彩老师的眼睛像哭过似的红彤彤的，她不敢去多问什么，只是不停地给她弹唱一首又一首，最后都困乏在床上。

而今这个夜晚，换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她的心情是沉重的，她又疲乏地倒在了被窝上。

这个世界怎么了？如果没有那么多不一样，彼此也都不必悄悄隐藏那“不一样”，也就没有如今的伤痛。

在音乐边缘挣扎的人啊，始终又被扔回了那个属于她的圈子，就连伤心，她也都用音符拼凑而成的曲子去表达，还如何谈要放弃？

次日晨会开完，作为音乐老师，她本也就没有其它繁重的事务。她努力装作了从前一样的去上课，站在讲台上，公公正正地做出一名教师该有的模样来，看着这一班学生，如果真要离开，她忽而感觉不舍。

他们是张彩彩曾经教的那个班级，时间在悄悄变化，他们失去女神老师的心情都已经缓和过来了，难为的是Lisang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可她总得有个选择。

下了课，她收拾好钢琴和音乐教室的座椅，便在走廊上晃晃悠悠地神游着，手中的曲谱里夹杂着的一封信件，那是一封她决定离开这里的辞职信，她好似还在踌躇不定，但并不是决心不够坚定，她非常明白两者之间的衡量之重。

最终她还是走到了严主任的办公室，她只要走进去把辞职信放下，便可以一身轻松。站在门口，抱着那些她视如珍宝的曲谱，中间的那封信显得并不显眼。她犹豫再三，步伐还是迈了进去，从一堆纸张之中抽出那封信，准备放到严主任的办公桌上。

突然之间，她迎面撞上了李老师，由于心不在焉，她被惊吓地打了个哆嗦，手里的信封随之掉落在地上，尽管她用最快的速度蹲下去捡了起来，可还是被李老师看见了。

“Lisang，你要干嘛？”，李老师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惊讶。

“没...没什么啊，李老师好。”，Lisang还快速地把信封收回在那堆曲谱里面，恭恭敬敬地跟李老师问好。

李老师的眉宇之间明显的加深了深度，她盯着那封白色信封，语气却淡淡的，“有空吗，我们去操场上走走吧。”。

Lisang略微有些吃惊和不解，她已经没有时间拒绝，跟上李老师步伐走了上去。

通往操场的道路，是教学楼间隙的走廊，两旁林立着的树木正在这初夏开得茂盛。

李老师扬起浅浅的微笑，问道，“Lisang，来学校也快一年了，感觉怎么样？”

Lisang有一种在学校被班导叫到办公室问话的紧张感，她糯糯的台湾腔回答道，“蛮好的啊，有学到很多东西，而且同学们也非常可爱，好学。”

“在工作上没遇到什么困难吧？”，李老师继续问道。

“没有啊。”，Lisang还是那样回答着，但她已经估计到也许李老师早就看到了她的辞职信，她脑子回旋着如果李老师问起这件事情，她要怎么婉转的回答呢。

走到空旷的操场上，很多学生正在做着体育锻炼，或是追赶玩闹着，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气息。

李老师站在栏杆那儿，眺望着远处的同学们，像似沉淀了很久之后说道，“我已经做老师十几年了，带高三班也好几年了，每年都要经历高考之后的分别，每一次都很不舍。每一班级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同学也是都是独特的，那样一别，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到。”。

Lisang就站在她侧身旁，呆呆地伫立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确定李老师是知道了辞职信的事情。

“Lisang，你有想过未来的打算吗？”，忽然李老师转过身来问她。

“我...”，Lisang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要怎能回答，像似课堂上突然被点名的差生，无助地站在那里。

李老师笑了，她伸出手来从她怀里的那堆纸张里准确无误的抽出了那封辞职信。

Lisang更是讶异李老师的举动，双目澄澄地盯着她举在半空种的信封，心中慌乱地开口，“李老师...我...我...”

“Lisang，你是个好老师，我是真舍不得你走。”

“李老师，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她抱着那些曲谱微微弯下腰像做错事情一样道歉着。

李老师扶起她的腰板，“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小张才辞没多久，你也要辞，我们学校两大美女老师都走了，我可没办法跟同学们交代。”

Lisang预测的果然没错，李老师必然会问的问题，可她却没有想好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地连个借口都没有。

“你们俩不会是约好了的吧？对了，你是真的不知道小张去哪儿了吗？”

Lisang连着心脏和身体都抖动了一下，她微微地扯动着嘴角，“怎么可能，李老师，我没有跟她约好啦，而且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啊。”

她提起她的时候语气间仍略带着悲伤，可那种感觉只能埋藏在最深处。她再开口解释道，“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没有办法，李老师对不起，辜负了您的期望...”。

李老师搂过她的肩膀轻轻地抚慰着，“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唱歌，是不是跟这个方向有关？”

Lisang望着李老师的眼睛，点了点头。

“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时候真的不容易，你要加油！”，李老师鼓励着她，继而沉默片刻后再开口，“其实你也不用非要辞职不可吧，我可以帮你转为代课老师啊，你有空还是可以回来上课的。”

“真的吗？我也可以做其他的事情？”，Lisang似乎有些感兴趣，也许内心仍是眷恋着一些这里的人事物吧。

“当然，课程你可以自己选择，一周或者一个月回来上几节课都可以。”。

Lisang抿起了唇角的弧度，她又朝李老师点了点头，“我会考虑。”

教学楼的上课铃声响起来了，操场上的同学开始纷纷扬扬地走向教室的方向。

良久之后，李老师又问道，“你跟小张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她没有跟你联系吗？”

又问及张彩彩，Lisang的心情随着这个名字一起一伏地跳动着，虽然总是会被同学们问，但每一次提及她，她还是会被这个名字给牵着走，她哑然失笑地回答，“彩彩老师真的没有跟我联系，可能她真的去开启另一种生活了吧。”

“连你都联系不上她了啊...”，李老师忽然地一句感概，“我还以为她应该什么都跟你说吧，其实我还挺想跟她聊聊的，你说她到底能干嘛去呢。”

Lisang浮动的笑容尴尬地挂在脸上，全校人都认为她是最该知道或是最了解张彩彩的人。她只能糯糯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仿佛所有人都在她身上给予了希望，然而她能如何，她才是被否定的最大伤害者。

在趋于稳定的生活和充满坎坷的梦想之间，她毅然决然地选择后者，也一直都是她所要的。又在学校待了几天之后，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把该做的工作都好好的做好，回归那种清晨晚间都在练琴的生活中。

然而对于李老师给的建议，她心动的是还可以回来教课，仅仅只是一年的时间，她已然对这份工作有了深深的眷恋，只是她必须得有选择，两者虽不是鱼和熊掌的关系，但她还是不想要兼得，专注好唱歌，是她最想要的。

在某天下课之后，她仍然像那天的状态一样，悠闲却又忐忑地走到主任的办公室，放下了那封早就写好的辞职信。

她最后一次上课，是在一个晴朗的上午，是第四节课，同学们都很按时的来到音乐教室，很认真的坐在位置上。她把课本翻到上一次教到的地方，然后便走到钢琴那坐下，一边讲解着书本里的乐理知识，一边用钢琴做着示范。

就在她专心的弹奏钢琴的时候，后座的同学出现了一些笑声，她闭着眼睛本来不想理睬，只是声响越来越躁动，她的那首曲子弹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她面无表情的把脸转向同学们。

“如果不想听的话可以出去。”，她第一次用冰冷的语气跟同学们说话，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后座在捣蛋的几个男同学，也在那刹那，他们全然都安静了下来，紧张地看着讲台上的Lisang老师。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去跟别人讲话，她试图缓和着自己的心情，微微地上扬着嘴角，再开口宣告，“同学们，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

她的话一说出口，全班人都发出一阵惊讶声，“Lisang老师你在说什么？”，“老师你又在开玩笑！”，“老师你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稍等他们安静下来之后再说道，“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再来上课，我已经跟学校提出辞职了。”。

“为什么？Lisang老师你干嘛要辞职啊？”，“老师你怎么可以这样啊？”，“Lisang老师你要去找张老师吗？”...

无数的问题扑面而来，她不可能一个一个去回答，只是坐回到钢琴处，弹奏起几个音符，“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这首曲子是我写的，应该是第一次弹出来给大家听，希望大家以后要好好念书，好好学习！”。

面对同学们继续的追问，她选择用最音乐的方式去告诉他们，当她的指尖轻抚过黑白琴键的时候，钢琴声便充满了整间教室，那些争吵的声音也随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专心致志的听着她弹奏的最后一首歌。

她留下的是美好的琴声，她无比热爱音乐，就好像这些音符是与生俱来的印刻在她的身体里，她如何都无法割弃的东西。

同学们都跑来她的寝室找她，小小的寝室里根本挤不下那么多的人，李老师和其他老师也来了，她有些惊讶，自己何德何能能让这么多人喜欢，她拥抱了很多同学，沙哑的音色说着抚慰又鼓励的话语。

她拖着所有行李离开了这里，在机场候机室，她想起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的样子，自己还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除了满心对梦想的憧憬，其他什么都没有。而今她带着一身伤离开，她会想念这里，想念那些带给她快乐的人，想念她也爱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