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初见

是江南的冬季

柔柔的小雪落下，轻轻融入江水中。江上一客船悠悠地荡着。

一位面容清秀的公子站在船头，手握玉笛，一呼一息之间，一首无名的小调便传出江心，引得岸上人家频频遥望

一户被树树红梅环绕的人家，一张娇小的面容探出窗户，好奇地望着遥远的江心，那道模糊的白色身影:“会是谁呢”

此处只是一小小水乡，鲜少有外地人来访

云娘这么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中氤氲上一层雾气。都说水乡养人，云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生了双勾人的桃花眼，偏性子又娇憨可人，不谙世事，干净的像一瓢井水

二八年华的云娘，只浅浅的朝人一笑，就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暮色降临，云娘不过打个盹的功夫，那江心的小船就已靠岸了。她按耐不住，胡乱编了个理由瞒过年迈的阿婆，撑起一把油纸伞，步入雪地

长那么大，她还真的没有见过一个陌生人。况且听那人的笛音，定不是凡夫俗子。若真如此，结交成友，她或许可以听他讲讲外面的世界……

身后的阿婆慈祥又无奈地一笑

岸边早已围了不少人

江南女儿害羞，不敢明目张胆的望着来人，只好将伞斜在肩头，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

可云娘不同，她大大方方地走近那公子，听到他正与乡长谈话，说不知留宿何处。云娘低眸沉思，可后背不知怎的，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再抬眸，自己已身在那公子的面前了

乡长正发愁家乡地方小，也没有客栈让这位公子落脚，好巧不巧，云娘这个时候冒了出来，乡长顺水推舟:“哎呀，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否留宿人家中？”云娘还未做反应，对面的公子却开了口:“若姑娘方便的话，在下可能要叨扰一阵了”

他的嗓音像是被井水浸泡过，冰凉凉的，但仔细听，有好似含了那么一丝暖意

鬼使神差的，云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阿婆，我带了个人回来……”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的云娘没底气的小声说道。 “哟，这是小云的意中人吗？生的真俊俏呀！”阿婆边从灶房走出来，边笑眯眯的望着那位公子

闻言二人都红了耳尖

“阿婆！您在说些什么呀，他是乡长的贵客，暂时借宿我们家中的。”云娘又羞又恼地倪着阿婆，生怕她再问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连忙把人又推回了灶房

“不好意思啊，公子…”云娘几乎不敢抬起头来看他。“无事，我倒觉得你阿婆真是豪爽之人。”旋即，是一声浅浅的笑

云娘不由得抬起头来，灯光下，那身着白衣的公子……笑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有人正望着自己，他低眸，视线相交，她竟腾地一下脸红了

“以后别叫我公子了，可唤我温言。”细心的他注意到了云娘的不自在，赶忙转移话题

“好……温言……”她声如蚊呐

窗外的红梅，一瓣瓣盛开……

“抱歉了，温言。家里小，今晚只能被迫让你同我合睡一屋了。”云娘脸上浮起一层红晕。随即又立马补充:“若你介意，我今晚可以去柴房睡。”

“无碍，本就是姑娘收留了我，怎好再麻烦你呢？今晚我打地铺就是。”温言微微一笑，双眸好似藏下了星辰大海。云娘的心跳漏了半拍

入夜

窗外是雪花落地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云娘怎么也睡不着，目光落到地上背对着她的那一席白衣，嘴角微微上扬

“温言……温言……”她低声唤他的名字

本是无心之举，谁料不远处传来一声温润的“我在。”她惊，他翻身，又笑，眼中星光点点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云娘”

“原来是江南一朵洁白的云啊，真好”

“我有一位故人，也叫芸娘，她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

“……”

“温言，你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么”她认真道

“外面啊……繁华却短暂。人心难料，世态炎凉。”他眸色深暗，仿佛有黑色浓雾在眼中翻滚

云娘不再说下去，而是披了件短衣，坐在床头，看黑夜中那一轮明月——

多皎洁的月光。

可月光 也会有自己的伤心事吗…

冬日天亮的晚，可云娘还是很早就起了。她下意识往地上一看，却没见到温言

她的心攸的一紧，见桌上早放着一杯漱口水，便简单梳洗一下，推开了大门。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舒了口气

温言转过身，就见云娘半倚着门，三千青丝在东风中凌乱，未施粉黛的小脸被风刮的些许粉红

他立刻解下斗篷，想也没想就给云娘披上。待回过神来，两人又脸红的分开站在了两边

屋内的阿婆笑着叫道:“好啦，开饭啦！”

日子就这么平缓的淌过，可偶尔也会有些风波

外面一些有心之人就温言留宿之事说些风言风语。

一日，云娘隔壁家的一位大叔好心提醒道:“姑娘 ，可要提防着你家那位公子，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突然来了个有身份的人，怕是有备而来，万一……唉！”

云娘的眸色闪动，这几日与温言相处，发现他虽然外表阳光开朗，实则内心心事重重。她对外界的向往之情，都被他用厌世的话语搪塞过去，还有他的那位故人……

突然，云娘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一黑……

再度醒来，已是在自己的家中。温言满脸担忧地坐在床边，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云娘的手。云娘苍白的双唇颤了颤，不动声色的将手抽走。温言一惊，旋即僵硬地一笑，从木桌上端来一碗药:“来，喝了它吧。”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眼中却满含笑意

云娘勾唇，缓缓开口:“温公子，可是离魂散？”

他一怔，手中端着的药碗忽的坠落地上，一瞬间，四分五裂

云娘不语，只是疯魔似的笑着，末了，仰头流下两行清泪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的了啊……

从每早那杯“贴心”的漱口水里……

她不过，是在赌

赌

在最后一刻，他能有半分心动……

现在看来，倒是她高估自己了

温言的手攥紧，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云娘挣扎着下床，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那一双死气沉沉的瞳孔 没有往昔的半点神采

他伸手欲扶，又默默地收了回来。云娘强撑着身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了漫天大雪中的梅林下

又是一度红梅发花，点点殷红，好美啊……

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嘴里一丝腥甜。“我与她…长得像吧……”否则你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机

温言蹙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些天他一直在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反复地告诉自己:我爱的是芸娘，不是她……

云娘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用手抚着那一朵朵娇艳的红梅:“你知道吗？那日我到神庙里求了签，那签尽是骗人，竟说你我无缘……”你我只不过是缘浅罢了

温言看着小姑娘的苦笑，很想说他后悔了，可话到嘴边，又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我死以后，记得照顾好阿婆 ……”她又咳嗽起来，在风雪中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最后……”她努力地笑着，“吹首曲子送送我吧……”

在漫天悠扬的笛音下， 她慢慢倒下，嘴角挂着安然的笑“真好 ……做朵自由自在的云 ”

温言的手颤抖着，眼中无声的流下一滴泪

三日后

打点好一切，披着黑斗篷的他抱着笑容恬淡的她，柔柔道:“云儿，我们回家……”江面的小船日夜不断地飘扬着笛音，在苍茫的天地间，竟显得那么孤寂

后来的故事啊，不过是世上少了位贤明的君王，多了个隐居梅林的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