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且说许仙为白素贞接下那一掌后，五脏受创魂魄不稳，也幸亏他当年在金山寺梵音相伴二十余载，才能勉强支撑到这个时候。

许仙苦涩，细细描摹掌下的娇颜，仿佛这一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能触碰到她了……白素贞抽痛，内心的恐惧被一帧一帧逐渐放大，即使此刻被捂着双眼，眼泪也毫不停歇的溢出，也正是因为被许仙掌心覆住，那些温润的泪水才都凝在了他的掌心，顺着指缝逃出生天。

好可惜，以后他再也不能为她擦去眼泪，然后轻轻安慰一句：“娘子别哭。”

“官人，我带你进去好不好，疼不疼？雨打的，不对、明玦打的……”白素贞语无伦次，最终放弃表达，默默抽泣。

“娘子……我，心疼。”看你这个样子我心疼。他气若游丝，恍若灯火即将熄灭。白素贞再也等不了，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许仙现在的情况，虽急切却还是轻柔地、缓缓地扯下他的手。

如此光明，才得见他此时的状况：许仙已如一株枯败的草木，面色土灰唇色泛白，昔日炯炯有神的大眼亦无神韵地耷着。

难怪他不许她见他的模样，难怪……白素贞哽咽，紧紧回抱住许仙的身体。院中的瓢泼不留情面，接二连三地鞭打在他们身上，白素贞扶着许仙去了檐廊下。然而此时的许仙，只觉得气力渐消，竟连手也抬不起来了。

“官人，为妻会治好你的。”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许仙，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救回他，躺在她怀中的许仙却摇摇头，如何能治好呢？

“官人！官人？！”许仙意志渐渐散去，五识关闭，凭白素贞如何叫也听不见了。不过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移开过白素贞半分。

他知道白素贞在担心他，因为他看见了她眸中慌乱。

诶！许仙无声叹了口气，娘子天姿国色性情贤淑，乃是我许仙积修了几世缘分才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娘子，只恐今后再难相见……

传言有孟婆汤，喝了能忘却前世只记今生，若他遇见了定要拒绝孟婆；若她咬牙不放那他就与她细细道娘子的好，讲的她动容感情放他一马，这样，他就可以在下一世去寻娘子了。

可想起事实，那些憧憬的美好轰然坍塌，他哪有轮回？一个即将魂飞魄散的人哪有轮回？许仙苦涩笑着，嘴里像是含了一块黄连，既不能一口吞下，也不能吐出。

娘子啊，今生今世的感情都要归根于当年的举动，许仙满足矣。西子湖畔粼光闪闪，碧叶娇粉傲然挺立在湖面，缘因一袭白衣惊鸿一瞥，自此脑海浮沉心底碎碎念的——皆是你。

可惜了，还未等到咱俩未出世的孩儿；可惜了，不能再看一眼仕林；可惜了，还未好好报答姐姐姐夫的教养之恩。

原来，我竟还有这般多的遗憾。

最终，许仙魂魄脱离体外，破碎支离。

“官人啊……”白素贞的法力挽回不了许仙流逝的生命，她痛不能自已，探知他魂魄的撕碎更加心如刀割。

“官人，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她坐在地上想要用法力将那些残破的灵魂抓住，可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有很多都逃走了。

白素贞悔恨，抓住那人痛苦的嘶吼，这掀翻天地的剧痛让她觉得五脏都在搅动，同时还有许多带着盐水的细针往她伤痕累累上猛扎。谁人见过白素贞这般几近癫狂的模样？一会儿哭，一会儿温柔的笑，翦瞳里明光不再，全是黯然失色。

彼时，这满天的风雨啊，似与白素贞同哭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