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坦白

　　白素贞、小青的离去使当夜在场的人心中始终郁郁不平，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他们的心里。李公甫因衙门里有事，且又折了两个兄弟在这儿，怕回去晚了县太爷更加怪罪，于是道了别便匆匆离去。

　　一时间人少了不少，士林心情低落地坐在地上，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太过没用，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带走而无能为力，那观音大士又说什么‘天道无情’，这般折腾简直令他行也不安坐也不安。

　　“士林啊……”，宝山媚娘瞧许士林这个模样心底也着实不踏实。媚娘朝宝山打了几个手势，可惜宝山这傻小子愣愣地，一脸无措茫然的样子。胡媚娘实在是没辙儿，嗔怪地向宝山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羞得宝山只能挠头不知道说什么。

　　周围静的可怕，胡媚娘看不得士林难过，主动上前劝说士林，纤细的双手附上他的肩头。感觉到媚娘的关怀，士林落寞的脸上才有了光彩，他回望着胡媚娘，“媚娘，我……”

　　“士林，不要说了。你得靠你的力量救回白娘娘，大士不是说了吗，你高中之日才是她的最后归宿，这说明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啊。”媚娘及时打断士林的话，眼见士林眼中雄光燃起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士林，既然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胡媚娘侧身，欲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媚娘，你要去哪儿？”媚娘俏皮地转身回以一笑，“当然是回去了，你是去秋考又不是去玩难不成还带一个女子？”

　　“是啊是啊，媚娘说的也对。”宝山愣头愣脑的急步上前，士林瞥向宝山，眼角微微上扬，瞪得宝山有些不好意思后才略略收回眼神。“媚娘别走，你留下我才安心。”

　　胡媚娘犹豫再三，终是敌不过士林的请求，于是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这一路上几人说说笑笑倒也有趣，到了夜里，整片漆黑无亮，唯有一间小小的房间燃着微弱的火光。

　　夜寒风凉，士林披着单薄的衣服静静坐在烛火前，油灯里的灯芯渐短，刻苦的少年捧着一卷翻得有些破烂的书昏昏欲睡，彼时外面的更声也已停去好半晌。

　　“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醒了即将睡去的许士林，只见他伸起懒腰打着瞌睡缓步朝门的方向走去。

　　“哎哟！”迷瞪的士林一不小心撞在桌角上，瞬间疼的他呲牙咧嘴瞌睡都醒了一般。

　　他强忍着泪水将门打开，心里暗道：若是找我有事倒还好，若是没事我可饶不了这敲门的人。“媚、媚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士林突然觉得舌头有些打结，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清。

　　胡媚娘见士林窘迫的样子嗤笑出声，抬起袖子捂住嘴，“你看你这样子。”刚说完，媚娘又注意到桌上未收起的书卷，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温柔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你一直都在温书？”

　　“啊？哦！”士林一开始摸不着头脑，但约略片刻后又明白了媚娘的意思，摆摆手道：“没有，趴桌上小睡了一会儿，说不定要是你没来啊我都还睡着呢哈哈哈。”

　　“讨厌！”

　　媚娘跺脚，抬手就要打士林，却被士林拦住，“呐呐呐，你可不能打我，要是把我打坏了谁去参加秋试？”谁娶你过门呢？士林默默将这句换成了别的，嬉皮笑脸道。

　　说起秋考，胡媚娘才堪堪忆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收起脸上的玩笑，一层薄薄的愁云霎时间就蒙上了她的面容。

　　士林见她脸色转变，也不由自主地变得严肃起来，他总觉得媚娘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士林，其实……这不是我本来的样子。”媚娘转过身，目光尽量不与许士林接触。士林听到媚娘的话，将手环过她的娇躯，使其相对。

　　因两人身量不一，足足比士林低了一个头的媚娘在他的圈锢下显得尤为娇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这事我倒也能猜出一二，你有你的苦衷我自是理解的。”媚娘自士林怀中挣脱，抬头凝望他的那瞬间眼里分明蓄满了泪，本就苍白的脸颊又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士林微微一笑，抬手为媚娘拭干即将滑落眼角的泪，语气颇为宠溺道：“好了，别哭了跟个受气的小娘子似的。”

　　“讨厌，跟你说正经的。”要说这许士林真会讨女孩子欢心，这不，方才还眼角挂泪楚楚可怜的媚娘如今就又展露笑颜。媚娘缓步往前，士林紧随其后，见那媚娘双眸望向窗外神思恍惚，似是忆起往事。

　　“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同宝山碧莲在山中走散迷路，而你遇到一个女子吗？”媚娘回眸相望，士林略略沉思后方如梦初醒，待他抬眼只见媚娘朝他缓缓点头。

　　“没错，那就是我们第一次的相遇。”媚娘声音喑哑，看得出，她很难过。

　　许士林蓦然间回想起那次的事，心里懊悔不已，自己说的话实在是太伤人，怎么能够因为外貌就……诶！士林揽过媚娘的肩，语气惶恐道：“媚娘，对不起，我……”

　　“好了，别说了，我又没怪你。只是我晓得白娘子是你母亲，今后再不能用这张脸与你频频相对，否则便是我的不对。”以前是因为不知事理，贸然用了白娘子的容貌，且又用这张脸与士林亲近，说到底，心里都会有不舒服的吧……

　　士林原是知晓这个道理的，今儿被媚娘提出也深表赞同，他不在意媚娘是何形态，是何模样，只要是她便也就够了。

　　“我在乎的只是你这个人，不论其貌！当初是我浅薄不知理，冒犯了你，但自我认识你以来，就知你是个好姑娘，此后断然不会再胡言乱语。”

　　得了士林的一番保证，媚娘打心眼里感动，情难自禁下死死拥住士林，她胡媚娘何德何能竟有许士林的垂爱……

　　彼时，月已中天，薄雾相盖，小小的客栈灯火阑珊……

　　且说那李公甫自青龙山一带回去后，已经正午过后，原来三四个人一起去的，如今就只剩他一个人回来，心里惶恐不已。

　　但见他腰间别着把刀，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游走在衙门附近，时不时往后瞅瞅，贼眉鼠眼好不可疑。

　　“哎，头儿！”

　　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李公甫回头一看几乎本能的拔腿往前跑。这般紧追不放莫不是县太爷派人来追捕？！不会吧，这么快？

　　“头儿，你跑什么啊！县太爷让你回府衙一趟。”那捕快实在追不上李公甫，于是停下疾跑的步子气喘吁吁道。

　　县太爷都下令了他那里还跑得了，只得回身，对着那捕快吞吞吐吐道：“这……县太爷有没有、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啊？”那小捕快感到莫名，眼神略带猜疑的向李公甫瞟去，“不就是巡街顺带交代你点儿事么。”

　　“哦～哈哈哈！你看我这……哈哈哈。”李公甫心虚大笑，慢慢朝府衙方向走去。

　　到了夜半时，街边小巷都冷冷清清的，唯有李公甫杵着手中的刀一瘸一拐走着。好不容易到了李家，许皎容看他那副狼狈的样子立马领着碧莲将他扶进屋。“你这、你这是怎么搞的！不是说是去青龙山么？怎么样？士林安不安全？”

　　“放心吧，士林没什么事。”李公甫摆摆手，“有宝山、媚娘陪着，此后的路途也该没事儿。”

　　“什么！”许姣容听到媚娘也去了，不由扩大了音量，“媚娘也去找士林？她去能干什么。”姣容悄悄瞥了一眼自家女儿的脸色，见那厢神色黯然也忍不住抱怨道。

　　“哎哟！”李公甫是个粗人，自然看不出娘俩的脸色变化，只当是见不得媚娘与士林在一块儿，于是轻呼一声表示不同意。“你们知道吗，媚娘不是人呐。”咦～李公甫打了个哆嗦，想要接着谈论，但见李碧莲惊呼出声脸色瞬变，“又是一个妖啊？！”

　　“是啊，平常还真看不出来呢。”

　　李公甫似是已经习惯，倒也不见得多么惊讶，可反观许姣容，却是愁容一脸并咚的一声直愣愣地瘫坐在椅子上。她眼神无光，嘴里还喃喃道:“我们家这是怎么了，两代都与妖精结下缘……”

　　“我瞧见弟妹了，还有青丫头。”许姣容不提也好，这突然冷不丁地提起白素贞，倒让他想起了一些事。

　　“你瞧见弟妹？那她人呢？”

　　许姣容十分了解自己丈夫的德行，怕是又搁哪儿醉了酒打胡话呢。谁知这次的李公甫一派认真，倒显得一旁的母女二人态度不认真。

　　李公甫平静道:“自然又给压回雷峰塔。”，随后，李公甫又将前个儿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惹得听的人伤心不已。

　　姣容抹去眼泪，显然是为自家弟妹难过。只要她一想到观音大士那句话，心里就没完地慌乱，生怕会出什么变故。

　　“娘……”李碧莲突然出声，李家夫妇听到女儿的声音都转头相望，见其莲步轻移背影孤单，心中不由对女儿更加疼惜几分。

　　他们知道碧莲对士林的感情，若不是突然出现的胡媚娘，这段指腹为婚的姻缘怕也不会这般。

　　“碧莲啊，娘……”许姣容刚开口，碧莲就打断道:“娘，我与士林哥的这段婚姻就作罢吧。”

　　什么？

　　李家夫妇震惊相望，姣容朝李公甫努努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爹，娘，士林哥的心不在我这儿……”碧莲缓缓道，天知道她的心有多痛。“我原以为士林哥与媚娘不过是关系好，走的近些罢了，直到后来我发现他们举止亲密不似常人……方才明白却也已经迟了。”

　　房间里静的出奇，李氏夫妇不敢多言，只能默默相望。随即，碧莲又轻快道:“好啦，现在我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情意，所幸自己陷得还不算深，尚且能自拔……所以，我愿意退出，成全他们。”

　　碧莲面带微笑，抬眼望天，双手紧紧交叉在身前。

　　姣容轻轻拍了拍碧莲的肩膀，看着故作轻松的女儿心下满是难过，“孩子，你真的决定了么？”

　　碧莲转过头，努力微笑着点点头，哪知这一切看在许姣容的眼里除了疼惜还是疼惜……她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碧莲也顺势伏在许姣容的肩头放声痛哭。

　　彼时，母女两人恸哭一通，李公甫本想说些什么，见女儿哭的那般伤心也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