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啊，他被往事缠身

谢尔顿坐在黑暗中。

烟头冒着火红的一点，飘着灰色的丝状烟雾。

谢尔顿上将的思绪比烟雾还要飘逸。

他已经很多年不抽烟了，而现在他一根接着一根地抽，将烟头折瘪，摁死在烟灰缸中。

平常纯属用来摆放装饰，彰显谢尔顿上将待客之道的烟灰缸被摁得黑灰一片，甚至一两根烟头找不到属于他们的位置，在桌上滚落一番，吐出半死不活的灰烬。

这时，谢尔顿上将一直在等待的敲门声终于响起。

谢尔顿叹了口气，蜷起腿，将剩了半截的科伊巴长矛草率地戳进烟灰缸。

谢尔顿·本顿维尔“请进。”

谢尔顿从扶手椅上站起，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站定，右手取捷径划过胸前，向安德烈将军敬礼。

安德烈将军军姿挺拔，回给谢尔顿同样庄重礼节。

安德烈将军今年六十七岁，年近古稀，面相严肃冷厉，动作缓慢而坚定，头发已经花白，只有些许的红发昭示着他年轻时是怎样的意气风发，雷厉风行。

安德烈·道丁“元帅派我接手这块区域。现在情况如何？”

谢尔顿·本顿维尔“一切安好，将军。”

语毕，两人肩膀微微下沉，稍稍放松了下来。

安德烈将军先笑了起来。

安德烈·道丁“我刚从雾都那里领了命令过来，途中遇到了本顿维尔夫人，她说孩子们都很想你。最近一段时日，你可以回雾都好好休息一下。”

谢尔顿上将侧首认真听着。人们都知道谢尔顿上将在过往的战役中失去一只耳朵。于是交流时为表尊重，谢尔顿会将完好的左耳一侧朝向说话方。

但是今天，谢尔顿上将的姿态明显只是作作样子。他没有回应安德烈的话，而是用下巴指着办公桌上的一沓资料示意。

谢尔顿·本顿维尔“战区的情报都在那儿。”

安德烈抬起右臂微微示意，跟在他身后名叫亚摩斯的上士走到办公桌前，阅读整理着桌上的资料。

谢尔顿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看着亚摩斯翻阅资料。安德烈清楚谢尔顿情绪不佳，知趣地没再提起话茬。

直到亚摩斯阅读一遍后重新检查完，向安德烈报告：

亚摩斯“资料很完备，都在这里。”

谢尔顿这才打破静默，向安德烈做最后的敬礼。

谢尔顿·本顿维尔“交接完毕，请您带领我们的军队，为我们的国家赢得胜利。”

安德烈提起右手，以庄重无言的敬礼作答。

安德烈·道丁“一个小时后，雾都派来的装甲车会接您回家。”

安德烈·道丁“好好休息，本顿维尔，这场战役长着呢。”

谢尔顿·本顿维尔“有召必回。”

谢尔顿·本顿维尔说完，看着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山头，深深地，用最后几秒，记下他攻下不足六小时的战区。

安德烈看着谢尔顿推门离开，坐在谢尔顿坐过的扶手椅上。等了几秒钟，拳头猛砸办公桌，嚷道：

安德烈·道丁“亚摩斯，快开窗！那个本顿维尔疯了，这里满是烟味！”

亚摩斯依令打开插销，推开窗。外面湿润的空气进到屋中，驱赶着本顿维尔留下的烟味。

亚摩斯“本顿维尔上将心情不好。”

亚摩斯“我不明白，安德烈将军，为什么上面要调走上将。”

亚摩斯“上将花了三个月才攻下了这里，他是最了解这里情况的人。”

亚摩斯“临阵换帅，兵家大忌。这是您教过我的。”

安德烈·道丁“凡事没有绝对。别学死了，亚摩斯。”

安德烈将军站起身，走到窗前，微凉湿润的空气对肺部来说很舒适。安德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看着远处灰色的乌云压在阴翳的山头上。

他曾来过这里，被请到一排排低矮的水泥平房中，喝一杯热可可。也曾看见这里升起灿烂的焰火，将山峦震动，点燃半天红霞。

安德烈·道丁“谢尔顿的右耳跟这里有关。”

安德烈·道丁“即便他想自制，也难免感情用事。”

安德烈·道丁“看啊，他被往事缠身，心绪已经乱了。”

安德烈转过身，反手撑着窗沿，讥讽地看着办公桌上狼藉的烟灰缸。

忠诚的亚摩斯走到办公桌前，收拾起散落的烟头，将烟灰缸中的烟头与烟灰一并倒入垃圾桶。

做完这些，亚摩斯转过头，湛蓝色的眼睛望向安德烈，轻轻地问道：

亚摩斯“是本顿维尔家的那个上校么？”

安德烈笑了一声，侧首看向窗外的景色。

他也不免回忆起来了。

那年他来这里时还是夏天，阳光又干又躁，晒得大地发烫。那个本顿维尔家的少校低着头，良久没有说话，漆黑的长发挡住她的半边脸，像是在发狠一样。

伊莎贝拉·本顿维尔“我一定是有罪。”

伊莎贝拉·本顿维尔“但谁也不能说我做的不对。”

伊莎贝拉·本顿维尔“您说呢，安德烈中将？”

她抬起头，看向安德烈，声线干涩。

那天阳光炫目，安德烈看不清她的眼睛，也就没有答话。

安德烈·道丁“本顿维尔都是一群疯子。”

六十七岁的安德烈将军在一场即将迎来小雨的深秋傍晚，低声咒骂道。

苗纹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