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聚

上官曦学着那日河边放灯，与翟兰叶背靠背，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左肩上，缠着她的左手，放入了潭水中。潭水微凉，静谧无声。

“你从未与我说过，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上官曦闷声道。

“我不与你说，是因为我怕。”翟兰叶依着她的发髻。

“怕什么？”上官曦有些不解。

“一怕你不喜欢，一怕公子对你不利，”翟兰叶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说吧，我在。”

仿佛暖流划过心间，是啊，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若是放任上官曦去猜测，说不定下次会更凶险。不是每一次运气都这么好，能及时救下她。翟兰叶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年幼时家道中落，母亲将她一手绝学传授于我，却因江湖仇家追杀而死。为躲避仇家，我便进入了戏班做学徒。当时，我没有名字，只有母亲唤我的乳名，阿兰。我在戏班，一眼便被云遮月吸引，你也知道，我做了多少傻事，写曲儿，替唱，什么都做了。可他却背叛我，我因爱生恨，杀了他。”

两人的手便往潭里沉了沉，上官曦好像在帮翟兰叶洗清手上的血。翟兰叶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地笑了。

“杀了他之后，我遇上了公子。当时我只觉自己逃不掉，可公子却说，只要我待在他的身边，云遮月一事就此翻过，”翟兰叶垂下了眼，似乎在讽刺当时不谙世事的阿兰，“我信了他，他便让我杀了知情的班主，帮我隐去了阿兰的身份，从此，我不叫阿兰，我是兰叶。”

上官曦的手紧紧地扣着翟兰叶的手，有些许怒气。

“小曦，我爱过他。”

上官曦微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手有些松开，却被翟兰叶反手扣着，更紧了。

“或许，我以为，那是爱。一开始，是我痴心妄想，他这样的人上人，要什么人没有。我越是这么想，便越想把自己完全交给他，”翟兰叶轻轻地摇了摇头，“想来也是一叶障目，我看不清他的心，却急着掏出自己的心。就因他一句‘我的兰叶’，就因他眼里的期许，我便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同，到头来，反被他各种拿捏。”

翟兰叶想着，今天的日头可真毒啊，阳光恨不得将一切都照得明明白白。

“我做过许多龌龊的事情，可当时的我，一心觉得这是我的爱，我不介意这份爱上多几条人命，染了多少别人的血。”

“别说了……”

上官曦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涩，却不知该如何纾解，她只想逃开翟兰叶的话。

“我曾绣过生平最喜欢的荷包，里面藏着我满怀的少女心意，可当我转过几道回廊，便在荷塘见了荷包的穗，我下了荷塘，差点溺死，亲眼所见我绣的荷包，陷在淤泥之中，看不清绣样，”翟兰叶自嘲地笑了笑，“什么少女情义，根本一文不值。我明白了，是我痴心妄想，我想过离开，可我害怕离开他，离了他，我又能去哪，我早就将我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兰叶……我——”

翟兰叶打断了上官曦的话，自顾自地说：“我只能在他身边，假装爱他，假装他爱我。”

上官曦再也听不下去，回身便将翟兰叶拖下了深潭。潭水激起层层水波，在这静谧的山谷，显得分外闹腾。而沉入潭中的两人，彼此紧扣对方的手，仿佛告诉对方，就是死，也不会松开她的手。上官曦的手抚着翟兰叶的后颈，翟兰叶的手，却摸着她给她留下的牙印。上官曦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她，她告诉她，她在。翟兰叶不再拼命控制自己的泪水，就这么将这份感情，留在了深潭的黑暗之处。

四周很静，彼此只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待二人再浮出水面时，翟兰叶的眼眶有些红，却看着多了几分勇气。两人半身浸在水中，手依旧没有分开

“小曦，我一直不敢与你坦白。除了这名，还称得上干净，我还剩什么。你是第一个与我相交，别无所求的人。第一次见你，便见到你英姿飒爽的一面，立在乌安帮的船头，清冷疏离的样子。这样的你，我要用什么与你相交……”

“心。”上官曦看着翟兰叶，说到。

“心？”翟兰叶有些不解，在严世蕃的眼里，她的心不珍贵，有了上官曦之后，她的心也脏了。

“你的心，只是未能遇上好好珍视她的人。”

上官曦的怀抱是滚烫的，这是翟兰叶一直以来的认知。不论是在云遮月、周显已，亦或是公子的怀里，她都不曾感受过温热，有的只是痴迷与利用。她有些哽咽，在这冰冷的潭水中，她竟不敢去接受温暖。

“我将这一切，都坦白告知，所有的一切，不堪、肮脏、邪恶……我都给你看……”

“我知道，”上官曦埋头在翟兰叶的脖颈间，“我知道你的心，是干净的。”

“兰叶，你把你最美好的心，给了我。”

翟兰叶的泪。见过许多次上官曦崩溃的哭泣，她的眼泪来的悄无声息，她有些哽咽，“我把这些告诉你，我只想换一次说话的机会……”

上官曦的眼里，有世间最明亮的星，有属于翟兰叶的星星。

“小曦，我钟情于你。”

回应翟兰叶的，是上官曦轻轻亲过她的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