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叹

天香楼正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翟兰叶忽地就笑出了声。“上官堂主，请。”

“姑娘切不可贪嘴，”翟兰叶身旁的婢子尽职尽责地提醒着，手里拿着覆着白纱的斗笠，“请姑娘带上。”

翟兰叶轻轻皱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接过了斗笠。

上官曦注意到了她的不情愿，不赞同道：“翟姑娘作何每次出行都以轻纱覆面，可有什么说法？”

“上官堂主，这是我们老爷的规矩，可别叫那些登徒浪子瞧了去，再心生什么歹意。再说了，上官堂主你与我们小姐，本就不同，小姐才不会随处抛头露面。”

“小菊！”翟兰叶颇为不认同地打断了婢子的言语，“小菊只是忧心，并无轻慢上官堂主之意。”向上官曦福了福身。

上官曦毫不在意，只身立于船头，衣袂翩翩，面容清冷，轻轻点了点头，便先下了船。翟兰叶紧随其后。

这是扬州城内两大话题中心第一次聚会，说来也巧，两人刚好就在了当天翟兰叶听墙角的角落，翟兰叶看着房内的屏风，倒是想起当天，面容虽清冷，却被一双红眼出卖心绪的上官曦。而上官曦亦是想起当日众人对自己的种种编排，但却释然一叹气。两人在这天香楼点了若干小菜，温了一壶酒。只是两人，却无意于眼前的菜色。

翟兰叶倒是蕙质兰心，将小婢子给打发去了天香楼。两人目送小婢子匆匆而去的背影，翟兰叶这才动筷吃起了天香楼的糕点。上官曦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掉了一块糕点，好奇心大胜，便问到：“你可是饿了？”

“上官堂主见笑了，自我被卖入翟家，可不曾有过一顿饱饭。”翟兰叶优雅地将筷子伸向上官曦面前的烫三丝，上官曦倒是笑了。

“难道那小婢子就是看着你的苦监军？”上官曦喝了口酒，贴心地为翟兰叶续上一杯。

“兰叶自知身份，若是胖了一分，只怕就卖不出好价格了，”翟兰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岂会不知，我可值一万两啊，呵。”

上官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翟兰叶维持着自己的优雅风范，吃完了面前所有的菜。见她如此放松，上官曦倒是松了松气，翟兰叶见状，两人倒是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

“上官堂主，你，真的不吃？”

这下倒是彻底打消了上官曦的矜持，两人倒是在这酒楼里吃喝了起来。最终小二将这一桌子的菜置换成了点心，两人净了净手，喝起了消食的茶。这一餐让两人知道了对方的喜好，比如上官曦号称什么都吃，其实也挑偏好，翟兰叶看着什么都挑，其实她对所有食物都存在好奇心，主要是因两人出身差别太大。上官曦说不得名门出身，可却也是正经人家收的弟子，培养她心胸开阔，见识广博，识文断字，武艺自然也没落了下成，不愧是世家子弟出身。翟兰叶虽身在名门，吃穿用度自然是比常人优上许多，可怜她自幼跑江湖卖艺，戏班子倒了便被卖入翟府，请人教学琴棋书画，养成一朵弱质纤纤的解语花。

“我这手上的茧，都是练剑给弄的，腕上的伤是那年带着师弟爬山被石子所伤，谁知竟就好不去了，”上官曦将手臂上的伤口凑到翟兰叶的眼皮子下，果然有一道疤痕，只是看着有些年头了，“我的这些口子，每一道都与乌安帮有干系，说是堂主，可若是没点本事，又怎能当的起弟兄们一声‘堂主’，他们终究是小瞧了这漕运生意。”

翟兰叶见上官曦略微有些低落，便伸出手，说：“上官堂主，你看，这是兰叶手上的伤。”上官曦看着翟兰叶手上，竟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茧子，一看便是老茧。

“这便是兰叶的标志，”翟兰叶轻轻握住了上官曦的手，“就如同上官堂主是江湖人士，身上的伤无一不是和这江湖有干系，而我手上的这茧子，便是我勤练琵琶所致，世人皆知兰叶的琵琶是一绝，可不曾有人想，若不是日夜不分的练习，又如何能出人头地呢？”

两人握着对方的手，相视而笑。室内的熏香越发的浓郁起来，熏得这帘子都有些许沉重，翟兰叶看着上官曦这一身白衣，有些着迷。

“日后，我便唤你‘小曦’，你唤我一声‘兰叶’可好？别在上官堂主，翟姑娘的了。”

“好，兰叶。”上官曦倒是爽快地接受了翟兰叶的提议，这倒是让翟兰叶意外了。此时，窗外一阵春风吹过，吹动了房内的珠帘，珠帘相互拍打的声音，还有被吹散的熏香气息，令翟兰叶清醒不少，她反倒犹豫了起来。

她问到：“你不介意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上官曦不明就里。

“你可知，何为扬州瘦马？你的伙计可说的没错，我面上是翟员外家的小姐，实际上，我也不过是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你是正经人家的女子，确定要与我结交？”

“上官曦交友，向来只看性情。若说这际遇，我和你又有何不同？不过是环境使然罢了。”

“如此说来，是我太小心眼了。”

又有何不同？不过都是寄人篱下，不过都是受着常人受不住的苦，不过都是浮萍一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