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魇

大学报到的那天，时真和室友开始互相试探性地表达着自己的热情。

他试图将自己的和善表现出来，但碍于有更开朗外向的人在，时真只能有意无意地展示着自己的内向和迟钝。

直到晚上，他也没和室友说上几句话。听着室友们炫耀似的说着自己的高考分数，他也懒得一起说些什么，只能躲在床上思考着人生。

时真茫然地看着整洁的寝室，不知该怎样找话题，只得顿顿地开口

时真打扫卫生用的……

未等他说完，大咧咧的梧言便把他的话打断了

贺梧言我去楼下拿了，不要担心了，早点睡吧，李时珍同学。

其他人也应和着称他为“李时珍”，梧言则打趣道“分针和秒针在哪里”，直到察觉时真面色不悦才停止。

时真只得轻声说了句晚安，其他人过了半晌才开始道晚安，仿佛很不习惯这种睡前说晚安的行为。

时真看向门上贴着的名单，上面写着:李彧、时真、贺梧言、张涵乐，正是他和他三位室友的名字。

时真略感尴尬地将头转向墙壁，开始慢慢地按照惯例对今天进行深度思考。

他很幸运地被分到了硬件设施较好的四人间，每个人床铺下面就只有学习用的桌子，不用担心和他人有上下铺式的相处。

等到半夜大家熟睡之际，时真拿出笔和本子，写出了自己今天要写的所谓“一句短诗”――

“只要勾住你心中欲念，便可尽情欺骗。”

对床的李彧听见时真写字的声音，半睁开眼，见黑暗中的时真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在写字，也没说什么，继续睡了。

时真了却了今天所有的事，便闭上眼开始睡了起来。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梦境，只见面前站着一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只是没有像他一样戴着眼镜。

时真你是谁？

时真兴奋又恐惧地问着，他在书上看到过，如果见到另一个自己，即意味着死亡。

他很清楚这不过是个梦，然而他还从未在梦里经历过死亡，渐渐开始好奇这到底会是场噩梦还是美梦。

愿燃我是幻域的愿燃，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时真兴奋之余，又继续问道

时真你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样？

愿燃后退了两步，答道

愿燃我不是人类，我只能仿照持梦者创造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新形象。

时真看着他，又见他左手突然伸到自己额前，稍一停顿，竟把整只手都塞进了自己的脑子里，时真正挣扎着要醒来，却听见愿燃将手抽出，说道

愿燃契约已缔结成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契约者，我将为你实现任何愿望。

时真正疑惑着，怎么把手放到自己脑子里就缔结契约了，可是毕竟自己也没做过什么有正经逻辑感的梦，也不做理会，直接问道

时真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愿燃点了点头，时真又问道

时真三个吗？

愿燃摇头答道

愿燃无数个。

时真觉得无趣，便擅自醒来了。

醒来后，自己做的梦也忘了大半，却见旁边真的睡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时真什么鬼！

他隐约记得这是那个所谓和自己缔结了契约的异世界魔物，却还是忍不住大喊。

贺梧言怎么了怎么了？

梧言听到后马上看向时真，其他人也马上醒来看着他，一脸茫然。

张涵乐出什么事了？

时真看着自己床上躺着的另一个自己，惊恐万分，还以为自己做梦做过头，产生了幻觉。

别人却看不见时真床上躺着的愿燃，李彧耐着性子问着突然不做声直勾勾盯着自己床的另一边看的时真

李彧时真？是床上有什么东西吗？

时真意识到大家都看不到愿燃，只得也装作没看见他一样爬下了床

时真对不起对不起，幻觉，幻觉。

一直没做声的愿燃突然从床上转过身漠然地看着时真，吓得时真一激灵，火速跑去洗漱了。

待时真洗漱完毕回到寝室，那个自称是愿燃的异世界魔物也不见了。

时真觉得是自己初来乍到，压力过大产生了与梦境相似的幻觉，就甩了甩头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军训过后，他来到班级上课，由于这一届政策不同于往届，他们班有自己独立的小教室，座位也是自由组合。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和对自己表示友好的李彧坐在了一起。

时真对着前后左右都打了个招呼，前桌女生若凌显得一脸憔悴，问道

凌若你的名字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时真吧？

时真点了点头，觉得别人这样说自己的名字有些别扭，强压住想问她的名字是不是“恃强凌弱”的凌若的冲动，只能尴尬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凌若见他笑得这么有精神，也跟着笑了

凌若没想到你军训完还这么有精神。

时真不好意思地看着长相比较出众的前桌，略带紧张地回答道

时真折磨都已经结束了，必须精神起来啊！

凌若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

凌若你说得也是，不过保不齐还有更大的折磨在等着咱们。

一旁的李彧听到后不禁笑了，扯了扯时真的衣角，给他看了自己刚下载好的这学期的课表

李彧光是专业课就有十门，加上体育和英语，还有选修，怎么也得十几门，咱们可有的受了。

时真还惦记着大学逃课，可是辅导员说过，从他们这届开始整改，逃课逃寝一律记过。想到这里，时真不由得也变得精神恍惚起来

时真这年头大学生可不好混啊……

凌若笑了笑，转回了头。

时真上了一天的课才发现，大学其实比高中要累。

下了晚自习，他独自在校园里散步。

顺着小路走着走着，他就惊觉自己已经走出了学校，且离学校越来越远。

他急得马上向学校的方向跑回去，跑了半天也不见自己跑了多远。

眼看宿舍门禁时间就要到了，他只能祈祷舍委会今天不查寝。

愿燃许愿啊。

时真发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魔物又出现了。

时真站在原地，观察着周围。斑驳的蓝色裂痕将他四周割裂开来，使他无处可逃。

他可以肯定这不是幻觉，只能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时真梦里头的事是真的？

愿燃梦里头的事从来就不是假的。

时真的内心充满了排斥，看着眼前这个连声音样貌都和自己一样的人，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厌恶感。

时真那代价呢？

愿燃听到“代价”这个词，表情突然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愿燃没有任何代价。

时真那我不许愿！

愿燃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愿燃你不试试看？

时真只想快点回到寝室，对这个陌生的伪装成人类的魔物又不敢表现过多的敌意。

时真送我回寝室。

一眨眼，时真就被带到了寝室门口，这让时真感到更加恐惧，随之而来的则是无尽的喜悦。

时真你都不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要许愿的吗？

愿燃冷漠地看了时真一眼

愿燃我可以感觉到你确实很想来这里，有什么好确认？

时真怎么感觉到的？

愿燃我复制了你的记忆，读取了你的意识。

时真然后还塔玛装成我的样子！

时真一时控制不住，声音放大了很多。

梧言听到动静之后打开了宿舍的门，问道

贺梧言你在和谁说话？

时真摇了摇头，走进了寝室。愿燃也跟着走了进去，时真只当没看见。

梧言见时真好像有意瞒着自己，就不开心地凑过去搂着他

贺梧言你刚刚一定是在跟别人说话。

时真好了梧言，我是在跟别人说话，而且还吵架啦，让我静静好不好？

梧言这才满意地撒开手，准备睡觉。

深夜，时真碍于愿燃就躺在自己身边，不好拿出纸笔写今天的句子。

愿燃从来就没有什么真实，存在的只是错觉。从来就没有什么错觉，存在的只是真实。

时真惊异地发觉愿燃说出了自己想写下的句子，又回想起愿燃可以读取自己的意识，为避免吵醒大家，他在心里默念道

时真我再许个愿，你不许读取我的意识！

愿燃冷漠地看着他

愿燃你可以许愿，我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实现你的愿望。你这种诗人一样的潜质我很喜欢，我不会停止读取你的意识。

时真在心里暗骂

时真啥？还可以拒绝帮我实现？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个异世界的煞笔玩意儿！

愿燃不然呢，本来就没有代价，还不许我拒绝？

时真懊恼地蒙上被子睡了起来，感觉到身上动弹不得，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了。

遇见分身，本身就是一场梦魇。

愿燃尝试闯入寝室内其他人的梦境，却都以失败告终，只得叹了一口气，直接穿过墙壁，去其他人的梦里碰运气。

不巧的是，遇上了旧相识。

凌若站在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处向愿燃挥着手

凌若你的契约者没有做梦的天赋，我感觉到你身上的幻力也减弱了不少。

愿燃低头看着自己竟变得有些透明的身躯，自嘲道

愿燃就连你现在也能变成真正的人类，像正常的人类一样生活了，而我，终究还是某个人的幻象。

若凌摇了摇头，在愿燃身边来回踱步

凌若你要怂恿他许下更多愿望，不然到最后，你连幻象都不是了。

愿燃伸出手抚摸着凌若的侧脸，像是讽刺她一样说着

愿燃我不想利用别人的欲望。

凌若像是受到了侮辱一般挣开了他的手

凌若你读取他的记忆和意识之后就连你自己也变得像个诗人一样矫情！

愿燃平静地反驳着

愿燃这不是矫情，是悲悯。

凌若无奈地丢下一句话，走向了别人的梦境

凌若不管你是矫情还是悲悯，我都护你周全。

愿燃感激地看着远去的凌若，自言自语道

愿燃如果他知道幻象只是浓度不够的现实，需要以欲望来加持。又会写出什么样的句子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