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难两全

　　“其实，的确还有一件事...”没料到覃川会如此直接，皇后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难堪，“就是...你父皇昨个夜里收到一个密报，说是那个豆豆仙人有一个宝贝，可以收尽天下妖邪，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

　　说完，看了眼覃川，发现她仍是一副冷淡神色，完全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皇后叹了口气，语气里生出几分忧虑，“燕燕，你也知道，因为之前黑气一事，你父皇已经好几日没睡好觉啦。”

　　“所以，父皇和母后的意思是？”经过早间这一系列地事，覃川心里多多少说已经猜到了他们的一些意图，现下听到皇后说出，倒也没有太惊讶。

　　“所以...”听到覃川开口，皇后微微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以为她这是慢慢开始想通了，脸上不自觉地浮出一抹笑容，连带着语气也和蔼了不少，“燕燕啊，你也知道，我和你父皇就你一个女儿，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待在我们的身边，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香取山那么远，你这嫁过去，以后还能不能回来都难说。”

　　“所以，要母后说，索性让你父皇给豆豆仙人安排一个官职，然后在宫外给你们开一个府邸，你们继续生活在骊国，一来不妨碍你们二人的感情，二来我们这也不用受离别之苦，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虽然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但亲耳听到皇后说出这些话，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覃川的心还是止不住的发凉，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失望，整个人开始微微发颤。

　　察觉到覃川的变化，皇后露出几分紧张神色，语气中也有了一丝慌乱，“燕燕，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在发抖啊。”

　　“手怎么也这么凉啊，是不是不舒服，你别怕，母后这就去请御医。”

　　“不用了~”覃川拉住了准备起身唤人的皇后，用尽可能平稳地声音说道：“我喝口水，缓一下就没事了。”

　　虽然覃川一直都极力地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只要一想到傅九云可能面临地处境，她所有的防线便会立马坍塌，心里就像被什么绞住了一般，只绞得五脏六腑都隐隐发疼，连呼吸都只能小心翼翼的。

　　“燕燕~，你...”皇后一边拿出手绢替覃川擦拭额头渗出的汗，一边给她倒了杯茶水递过去，“燕燕，要不还是叫御医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母后怎么能放心啊~。”

　　“不用了，我好多了~”猛喝了几口水，覃川觉得自己的心绪微微缓和了一些，强压下心头翻涌地苦涩和难受，深吸了几口气后，抬眼看向皇后，“母后，他提亲时应该给了你们不少东西吧？那些难道还不够吗？”

　　覃川虽极力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但话出口时，还是染上了一丝哽咽。

　　看着覃川的眼中又蒙上一层水雾，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良久，才苦笑着叹了口气，“燕燕，你的父皇...他不仅是你的父亲，他也是这骊国的一国之君啊~”

　　“豆豆仙人在提亲时，是以仙山为聘，也承诺会护着骊国百年无忧。”

　　“但...世事难料，我和你父皇不是不相信仙人的承诺，我们只是担心真有那么一天，骊国遇到什么灾祸，即使仙人有心搭救，但是我们根本撑不到仙人来的那一刻”

　　“燕燕，自古家国难两全，这是现下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所以，还希望你要体谅体谅我和你的父皇，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听到皇后的话，覃川说不动容是假的，她是骊国的帝女，自小生在皇家，深知权利地位背后的规则。

　　这个牢笼，外在看上去有多金碧辉煌，内里就有多腌臜孑孓。

　　覃川叹了口气，自嘲般地开口，“母后，不是我不体谅您和父皇。”

　　“只是，你们是维护了你们的国、顾全了你们的大局、满足了自己的大义。”

　　“可是...那他呢？那我呢？”

　　不同于之前的激动，此时的覃川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混战一样，整个人从内到外生出一股子倦意。

　　僵硬地挤出一抹笑，覃川淡淡开口，“十岁那年，天原国和骊国定了亲，然后父皇问我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我说，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当晚，我被罚不许用晚膳，因为父皇说，骊国帝女必须要做人上人，而像我这种一心牵挂儿女情长的，愧对自己帝女的身份。”

　　“十二岁那年，天原国大皇子亭渊被立为太子，父皇想在朝堂上为我们指婚。”

　　“可是，那次指婚被我搅合了~”

　　“这次，我被禁足了一个月，原因是，自古儿女婚姻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我如此忤逆于他，不仅不配做他的女儿，更是弃骊国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再后来，他来了，带着他的所有来向你们提亲。为了娶我，堵上了自己的一切，明知仙人该远离凡尘，却还是不惜卷入骊国这滩浑水中。”

　　“然后，我们成了亲，十里红妆，举国欢庆。”

　　“可这些，都是我的夫君用仙山，用他护骊国百年无忧的承诺，从你们手中一点点换来的。”

　　“母后~”覃川抬眼看向皇后，眉宇间都是疲惫，“您和父皇的不易，我都知道，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不想再和你们一样，一辈子陷在这权利的池沼中。”

　　“我也知道，您和父皇都是在意我的，可是这份在意更多的是因为我是骊国的公主，而不是...我是你们的女儿。”

　　“...”没想到覃川会说这些，皇后一下子心里也如五味杂陈一般。

　　他们自然是在乎这唯一的一个女儿的，只是作为帝后，他们不能只在乎自己女儿，他们还需要考虑骊国的千万户百姓。

　　享有地位、权的这些东西的同时，也意味着必须要牺牲另外一些东西，比如情，比如爱。

　　上位者最不需要的就是情感上的羁绊，每次所谓关系的建立其实都是一次利益的交换，这...就是皇家。

　　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也希望女儿是幸福的。所以看到她能够和自己所爱之人成亲，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只是...在力量的诱惑下，他们终究无法给覃川她想要的自由。

　　皇后此时的声音也微微有些发颤，伸手轻轻覆上覃川的脸，“燕燕，你要记住，无论你是不是帝女，父皇和母后都会一如既往地在意你。”

　　“只是，如若家和国发生了冲突，作为帝后，我们必须要选择国。”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千千万万个父母和千千万万个女儿，我们也要给这些父母疼惜自己女儿的机会。”

　　“而这些机会都建立在骊国繁荣昌盛的基础上，所以...”皇后看向覃川，语气里既有心疼也有无奈“所以燕燕，父皇母后必须这么选择， 也只能这么选择。”

　　“我懂~”听到皇后的话，覃川尽力弯了弯已经有些僵硬的唇角，“母后，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也知道你们的思量。”

　　“只是，既然他已经给过了你们想要的东西，您和父皇为什么不能就此满足呢？”

　　对上皇后的视线，覃川深吸一口气，“母后，我希望您和父皇都能记住，香取山只是骊国生死存亡之际的退路，并不是替骊国冲锋陷阵的利刃。”

　　“燕燕~”许是没料到覃川的态度会如此强硬，皇后的语气中也染上几丝慌乱，“这件事...”

　　“母后,这件事到此结束吧~”打断了皇后的话，覃川苦笑着摇了摇头：“现下的这一切，已经是我最大的底线啦。如果你们还想要更多，我就和他和离，只是这样...你们也就什么都得不到啦。”

　　听到覃川将话说到这个地步，皇后也知道这事没有了商量的余地，沉默了一会儿，终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这里。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洒进屋内，覃川伸出手接下了一片阳光，地上顿时多处了一小块阴影...傅九云，我们都轻视了人的欲望，从拥有了第一缕光时，他们就已经开始想要占有更多的光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