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酒过三巡，我坐在角落里的沙发里，对于商业间的寒暄着实不感兴趣，把玩手链上吊坠，大厅的灯暗下，几个身影走到中央的高台上，灯光打了过去。

都母“都某非常荣幸，在座各位的赏脸光临，都家一直在北美发展，近来回国，一是为寻根，二是为找一个固定的合作伙伴。”

说话的中年女人身形高大，眸子是澄澈的琥珀色，应是混血的。

都母“这是犬女，都亦桉，这是犬子，都暻秀。”

我歪了歪头，看着台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浅淡男人，模样长得着实不错，突然头皮一疼，我转过头，边伯贤面色不虞地看着我。

边伯贤“宋林，你干嘛这么看他？看上了？”

我站起身，不打算搭理他，走了几步，他跟了过来。

边伯贤“我问你呢。”

宋林“你管我呢。”

听着他质问的语气，我多少还是有些不开心，走出宴会厅，走到露台上，坐在躺椅上。

边伯贤“宋林！到底怎么了？你都多久没跟我说过话了？”

我将右胳膊枕在脑后，他坐在我身旁的空位，我起了坏心，左手快准狠地掐住了他的脸颊，看着他被吓了一跳的模样，我脸上这才带上些笑意。

宋林“你说呢？”

他撅起嘴，我松开手，看向远处的夜空。

宋林“边伯贤，我真的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吗？不学无术？二世祖？”

边伯贤“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呀？你看看你的成绩，将来宋氏需要你继承，你这样让宋姨怎么放心。”

我不喜欢别人给我这些强加的责任，原本缓和的气氛又被边伯贤一席话搞得紧张。

宋林“谁说宋氏一定要给我了？我大姐，我小妹不行吗？”

边伯贤“宋楠姐她已经从政了，而且她对商业上的东西一窍不通，你小妹才多大？宋林你的天份很好，只是你不爱学习！你如果有张清时学姐的一半努力，你就不会屡屡挂科了。”

听着他说出的人名，我坐起身。

宋林“张清时？又是张清时？你能不能不要跟我天天提她？”

宋林“边伯贤，你不会喜欢她吧？”

我皱着眉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他抿了抿唇，似乎要说什么，站起身。

边伯贤“不可理喻。”

四个字，打破了我们之间和睦的关系，也使得我愈发掩藏不了自己的心思。

那是个没有太阳的冬日，天空灰沉沉的，我找了几个好姐妹来捧场，买了一大束玫瑰，彼时的我，还不懂什么甜言蜜语，兀自站在教学楼门口，任由寒风吹了几个小时。

手机铃声响起来，我搓了搓手，哈了口暖气，跺着脚掏出了手机。

宋林“喂，黎溪，你们到哪儿了？”

黎溪“我这边快了，不过你猜我知道什么了？”

我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那头戏谑的声音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宋林“天天就让我猜，你快点说。”

黎溪“你知道咱们系万年第一张清时吧？”

听到这个名字，我吸了吸鼻子，紧了紧抓着手机的手，嗯了一声。

黎溪“她跟你小竹马表白了！我这可是第一手消息……”

寒风吹过我的身体，透着衣服攀上了我的骨骼，带着凉意，鼻子里呼出白色的水汽，精心打理的长发被卷起，又重新落回头上。

边伯贤“宋林？”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我咽了咽口水，放下手机，转过了身，边伯贤站在教学楼门口，后面跟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张清时。

边伯贤“你在这儿干嘛呢？”

他们两个是在一起了吧，我一时支支吾吾，对他笑了笑，转身准备跑开，可黎溪几个也抱着玫瑰远远地走了过来。

黎溪“宋林？你不是说要表白吗？人呢？”

黎溪把花递给我，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皱起眉头，我僵硬地接过了花，脑子里嗡嗡作响。

宋林“我……”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远处一个少年走了过来，我看了一眼边伯贤和立在他身后的张清时，横下心来，抬脚冲那个男孩走了过去。

宋林“同学，做我男朋友吧。”

我把花捧向他，微微侧身，挡住了边伯贤打量我的视线。

那个少年被迫停住脚，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我，良久，正当我一身轻松，打算以失败告终这次表白时，少年伸手，把花接了过去。

都暻秀“好。”

周围安静极了，少年声音好听得很，不似边伯贤声音的悠扬清脆，略略沙哑，别有一番滋味。

身高也算较高，只比我矮了半头，长相更是清冷英气，眼尾微扬，眸子黑的极亮，像是沁着一轮明月，眉宇间多了些艳气。

我这才认出他，都暻秀。

我放下僵硬的手，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叽叽喳喳的。

黎溪“宋林，不错啊！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啊！”

黎溪起哄，我无奈抓住了都暻秀的手，嘈杂的人群吵得我眼前发黑，眼睛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个人。

他立在人群外，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心存侥幸，幻想他会过来拉着我跑走。

张清时跟在他身后，不冷不淡的眼神看向我，边伯贤冲我笑了笑，我也扯了扯嘴角，视线模糊得有些难过，我知道我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边伯贤，我知道，你永远不知道。

都暻秀的手很温暖，这种温暖令我昏沉，抬脚走了几步，一个重心不稳，跌在了地上。

“宋林！”

“宋林！”

一声又一声的呼喊，我努力睁开双眼，边伯贤立在人群里，扭头离开了，张清时如旧跟在他身后。眼皮一沉，用力抓紧了一样东西，像是溺水的人抓紧了那根救命稻草。

宋林“别走……”

再次醒来，抬眼只望进白茫一片的天花板。

“咔哒”

门开了，都暻秀抱着一大捧玫瑰走了进来。

都暻秀“你醒了？医生说你有些发烧，打完点滴就可以了。”

我点了点头，狭小的空间里再次陷入寂静。

宋林“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的吗？”

我垂眸，盯着纯白被单上一处浅黄色药液晕开的痕迹。都暻秀起身，摇了摇头，拉开了窗帘，外面已经黑成一团。

宋林“已经这么晚了啊，我得陪边伯贤回家，他可怕黑了。”

看着暗下的天空，我有些慌张，掀开被子。

都暻秀“没关系，张清时送他回家了。”

我有些愣，自嘲地笑了笑，有些头晕，躺回床上，就这样出神。

手背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校医把针头拔了出来，都暻秀连忙伸手按住渗血的针孔。

我的手早已经冰凉麻木，都暻秀的体温透过皮肤，随着血液传到了我的心上，不好的情绪渐渐清空。

穿好衣服，像是贪求一种温暖，我伸手握住了都暻秀的手。

宋林“走吧。”

天已经很晚了，偌大的校园里不见人影，只有路上昏暗的灯照着脚下不算平稳的路，浓墨似得天空，只依稀可辨出月晕。

一路上没人说话，我享受着这份宁静，不知不觉间，一丝冰凉滑过了我的脸庞，随后，越来越多的雪落在都暻秀的发顶，我笑着伸手掸开，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系在了他脖子上。

门口停着辆车，看见我们走出来，司机也下了车。

司机“少爷！”

都暻秀停住脚步，应了一声，我松开手。

宋林“快回家吧。”

他看了看周围又看向我，蹙起了眉头。

都暻秀“你怎么回家？”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

宋林“我家离得很近。”

他看着我笑了起来，倒是像极了初春料峭的寒风渐退，冰雪渐融中的那树红梅。

都暻秀“你和那些大小姐还真的是挺不同的。”

我一边笑，一般轻推着他上车，雪越下越大了。

宋林“好啦，快回家吧，你家离这儿挺远的，有事电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