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步步紧逼

小燕子回来时，诗云正和曼依窃窃私语，见她出现，不屑的哼了哼，曼依看她的表情也颇有不解。

小燕子将永琪的话说与紫薇晴儿听，两人面面相觑，暗悔失策。

紫薇抚着额头道：“一心想着分忧，谁知道倒添了麻烦，咱们不知道里头的轻重，想的太片面了。”

晴儿亦是叹息：“是失于急切了，不如五阿哥目光长远，”她扫了一眼诗云的方向，低声道：“若是乌雅诗云将这事传了出去，真真假假，人云亦云的，对小燕子的名声也有损啊。”

“传出去她面子上也不好看，”紫薇皱眉道：“晴儿，走，咱们去敲打一下她，小燕子，再留下怕有别的事端，我让尔康送你回府。”

三人正准备各自行动，这时宴席上一阵骚动，侍卫们都急匆匆的都往湖边赶去。

小桌子腿脚快，跑到前面看情况去了，一会儿回来禀道：“格格，说是一条来自不明的船闯了进来，船上是四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福大人正带着她们来皇上跟前问话，让我告诉您，先不要乱跑。”

果然，不消一刻，四个轻纱软缎的美人儿款款而来，婀娜多姿，步履遗香，尤其为首的蓝衣女子美艳绝伦，身着浅水蓝纱衣，袖口绣洁白的花边，颈前叠两层乳白色纱领，繁复而精致，一双纤纤玉手大方的露在外头，眉心一朵傲雪红梅，甫一露面，人群便响起窸窣的惊呼。

“蓝夏！”小燕子脱口而言：“怎么会是她！”

乾隆原以为是刺客之类，此时一见，不觉面色和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蓝夏遍扫周围，毫无怯色，声音清冷如霜：“民女误闯，惊扰了圣驾，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误闯？”

乾隆愠怒，尔康牧瑾等侍卫立刻叩头请罪。

牧瑾道：“回万岁，各大关口都有重兵把守，这些女子是乘船从西湖东侧一个小口游进的，当时正值侍卫换班，又碰上库船漏水，侍卫们忙着抢修，乱中一时疏忽，臣失职，请皇上降罪！”

乾隆正待发作，蓝夏幽幽开口道：“不干别人的事，皇上，我们姐妹一向爱泛舟西湖，饮曲唱乐，实在不知圣驾在此。”

牧瑾大声呵斥道：“说！你们是哪的人！是不是刺客！”

四位姑娘一听，吓得连连摆手跪下，瑟缩不已。

蓝夏如玉般的面庞落下一滴清泪，如芙蓉泣露：“皇上，我们不是刺客，民女名叫蓝夏，是迎春楼的舞姬。”

乾隆见状，倒不好再疾言厉色了：“尔康，牧瑾，你们两个疏忽，降为三等侍卫，回宫后各领五十大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责罚实在不算重，两人松了一口气，急忙跪谢。

乾隆处置罢，松泛下来，专心盯着蓝夏道：“既是舞姬，那么舞给朕看。”

“是，”蓝夏看着尔康道：“请这位大人，将我们的乐器还来。”

三女各执古筝、琵琶、长笛，曲荡人心魄的乐声轻扬而起，蓝夏一双忧愁的眼眸如月下一河潋滟的水，清泠而深邃，眉间红梅印记衬得整张面容显出几分高贵与张扬傲然之气，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令众人如痴如醉，几乎忘却了呼吸，方才晏莹一舞已是美不胜收，只是这时和她一比，便显得过于精巧，不够飘逸。

有道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四阿哥便不以为然：“风尘之舞，不登大雅之堂。”

永琪不在乎其他女人舞的如何，他只注意到乾隆痴迷的样子，深以为忧。

紫薇大叹：“皇阿玛这样左纳一个，又纳一个，是多情更是无情。”

令妃倒还是一副悠然的神色，像是司空见惯，嘉妃已经坐立难安，面上还算过得去，最失意的自是晏莹，她似乎还未适应君恩如流水，更不甘被一个青楼女子抢了风头，想想永琪是那样专情，更觉可贵。

一舞作罢，乾隆便道：“朕乏了，各位爱卿自娱吧。”

路公公一收到乾隆的眼色，便知这姑娘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悄悄去请蓝夏上龙船。️

永琪并未与小燕子一同回府，而是很深夜才独自回去，小燕子在屋里写字等他。

见他忧心忡忡，小燕子便猜到是为今晚之事：“那位蓝姑娘……”

永琪看上去怒气未消：“皇阿玛南巡是体察民情的，晏妃出自名门，倒也罢了，若是他再纳一个青楼女子，文武百官、百姓们会怎么议论——下江南实为猎艳？”

因为依依的缘故，永琪这话小燕子听着多少有些不入耳，心里对乾隆这种做派有点失望，虽感叹天子风流，更怕永琪冲动：“那是皇上的私事，你们是父子，更是君臣，不容你置喙啊，何况对我们来说还是好事，这样一来，晏妃不就失宠了吗？”

永琪正色道：“国事为重，岂能因私废公？”

他甚少在她面前这样严肃，也很少说政务，看来他真的觉得很严重，小燕子一时语噎，不知如何作答。

永琪揉了揉额角，接道：“先不说这个，小燕子，记得奶娘那次走漏消息吗？还有册子险些丢失，府里一直有内奸，而且这个内奸功夫高强，我一直让青龙排查每个人底细，刚刚有了眉目。”

“是谁？”

永琪似是不忍：“眼线说晏府当差的一个厨子，无意中说起自己的身世，他正是——林师傅的儿子，林师傅早年丧夫，养不起孩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送入了晏府为奴，自己去了武行学艺，她平时沉默少言，冷心冷肠，旁人都以为她是个独身寡妇，谁也不曾想她还有个儿子。”

小燕子不愿相信，可她也隐隐记起林师傅总问她爹娘是否留了东西，难道是为了套她的话，怕爹手里有什么致命的证据，她就是听了她的话才想起回方府寻找，发现了册子，而不久，册子就差点失窃，如果林师傅是晏府安排的人，那么晏以璋的老辣可想而知……她口不应心的喃喃着：“那也不能说明内奸就是她啊。”

“我也不希望是她，她毕竟是你的师父，我从未怀疑过她，但府里有武功的除了我的亲信，便剩她了，”永琪道：“是不是，一试便知。”

试的方法很简单，隔日晨起练功，小燕子假装天真无心的告诉林师傅，永琪将册子交给了自己，又道晚上她会出门。

到了夜晚，她和永琪便躲在一旁守株待兔。

小燕子一遍一遍的祷告，千万不要是林师傅，千万。

可当林师傅轻巧如燕的步伐翻进她的窗子时，她的心跌落到了谷底，林师傅虽然平常不苟言笑，对她很严厉，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时林师傅的坚强不服输像极了娘，她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有些事终归是要面对的。

永琪拍了拍手，侍卫顷刻将屋子团团围住，林师傅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慌张。

她愧于见小燕子，背过身去低头：“小燕子，我对不起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燕子强迫她直视自己，心痛不已：“师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啊！可你选择背叛我！”

“那时候我们娘俩饿的快没命了，是晏夫人收留了我儿子，知道我嗜武如命，又给我钱让我去武行，我知道晏家父子多行不义，拿我儿子的命要挟，无耻至极，可晏夫人是个好人，我也是为了还晏夫人的情！”林师傅情绪激动起来：“你们发现也好，省的我日日良心难安。”

永琪冷笑一声，抽出宝剑，寒光凛凛：“无需找借口，背叛就是背叛，我便杀了你！”

小燕子终是不忍，拦道：“永琪，师傅也是有苦衷，她若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为敌，只怕册子已经不在了！”

林师傅听见小燕子这几句求情的话，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泪来：“丫头，我若有顾念的，那也是因为你，我虽然有个儿子，可他不在我身边，教了你之后，不但多了个徒儿，更多了个女儿，从来没有人让我这么揪心过，只要一看见你啊，我就下不了手，师傅疼你啊！原谅师傅！师傅给你磕头赔罪！下辈子我们还做师徒，做堂堂正正的师徒！”

“师傅……”小燕子失声痛哭，跪着搂住她。

永琪扔了剑，扶她起来：“林师傅，现在你已经死过一回了，不欠晏家什么了，有你此心，我向你保证，你的儿子会平安无事，但你要替我做两件事。”

林师傅没料想起死回生，突然明白永琪的用意，更是感激异常，急忙应允：“五阿哥请说，万死不辞。”

“一，你把这本册子交给晏家……”

林师傅接过册子，不解：“这……”

永琪笑道：“这自然是假册子，我伪造的，是要晏家放松警惕，有了你的贡献，他们也会好好对你儿子，二，你要为方家作证，把晏家威胁你的所作所为明明白白的说清楚！”

“这是自然！”林师傅看了一眼小燕子，替她欣慰：“民妇叩谢五阿哥！”

永琪将空间留下给她们说话。

卸下了面具的林师傅变得脆弱又无助，她一声声的叹息诉说着世道的艰辛，生命吹过面前，划成了掌纹，谁比谁深刻。

尔康来告诉永琪蓝夏的情况，说这蓝夏上了龙船后居然拒绝了皇上，中途离去，皇上更是稀奇，当时没有发怒，今日又招了她去，人人都能看见龙船的窗子略过的妖魅蓝影，那样神秘，年近五十的皇上，积蓄已久的热情在这个女子身上洪水般爆发。

他不无感叹：“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万，皇上到底爱哪一个？他的心从来不会，也不能只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尔康看着器宇非凡的永琪，忍不住接道：“对皇子们亦是如此，上有中宫嫡子，下有后起之秀，那么多年的努力，你一步步成了最出色的那一个，从未行差踏错，如今真要为了小燕子……”

永琪出神的望着屋内细心培育的飞燕草，苦笑摇了摇头，道：“我何尝不知道，我失常了，很有可能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可这所有的努力，我有时想想，是为了什么？为了让皇阿玛看重我？为了那个位子？或许是吧，我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我都看得见，都毫无意外，直到……”他眸中深刻而温柔：“她是我的意外，是我的希望，我只要一看见她，就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想用我一切的力量保护她。”

尔康深有惺惺相惜之感，他对紫薇何尝不是如此？可他的路好走的多，而五阿哥是天子骄子，被皇上寄予厚望，关系着这个王朝的未来，本该薄情却如此重情，实在不知对他是好是坏啊。

“有得必有失，知道自己要什么便好。”

永琪笑着点头，送尔康出门，受罚之后尔康显得有些郁郁，他便安慰道：“皇阿玛安心罚你们，杀头也说的过去，还让你们留在御前，意思就是不罚了，找个机会就提上去了，底下的人谁不知道，现在虽是三等，不还是一等的待遇吗？”

“毕竟脸上无光啊，不过我一直太顺了，栽个跟头也好。”

尔康振作的提了提肩膀，便告辞了。

永琪没有立刻回屋，倚在长亭一角静静注视着小燕子那扇窗的烛光，小燕子窈窕的身影映过，她坐了下来，散了秀发，拿了木梳细细的拂着。

他的心颤抖着，只觉得被那个影子牢牢的牵着，他又怎么会想到，此生竟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忍不住站起，轻轻叩门。

小燕子披了件衣服开门，一见他，漾出甜甜的笑意，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找我有事么？”

永琪忍不住笑出了声：“找你还得有事？…就是想你了不行么？”

小燕子咬着嘴唇，双颊映出了柔光，偏偏还倒打一耙：“你脸红什么？”

“哪有？”永琪见到她仍会羞涩，只是不承认：“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

“不让。”小燕子像看豺狼虎豹似的：“大晚上的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永琪一坏笑，将她横抱起来，顺带踢上了门。

“你讨厌！”小燕子在他怀里乱晃，又掐又打。

永琪将她放到梳妆台前，埋怨道：“你真下得去手啊你！”

小燕子瞄了一眼：“活该！”

“看看你，头发都乱了，像个小狮子！”

“永琪，我饶不了你！”小燕子又跳起来要打他。

永琪一手从后面圈住她，让她坐下，一手拿起梳子，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我给你梳梳。”

“你怎么好做这样的事？”

小燕子不安，挣扎着起身，永琪便从背后环抱住了她，闻到她身上的阵阵幽香，深吸一口气，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真要命，羊入虎口了，我这是在等什么……”

小燕子听见，从脸迅速红到了耳根，呐呐说：“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懂了……”她的心跳的厉害，几乎快要承受不住：“永琪……你不想等就不要等了……”

她扭过身，仰头看到他深深凝睇在她身上的柔情万丈，柔嫩的嘴唇贴到他的脖子上，顺延着碰到他的唇，永琪的脸更红，滚烫灼热，有些错愕，脑子里拼命提醒自己——要理智！要理智！

当小燕子缓缓的渡过撬开了他的牙关，触舔到他的唇舌……永琪脑子那根弦就彻底断了，立刻反客为主，带着她转了个身，将她抵到墙上，更激烈的吻起来，她的脸庞，耳朵，脖子都留下了他缠绵的痕迹，似乎是要用尽所有的力气。

渐渐……小燕子喘不过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落在永琪熊熊燃烧的眼眸里，噙满了情欲气息，她忽然有些害怕，方才一时冲动，急切的想要表达她对永琪的爱，细想起来，这样做后果严重，于礼不合，旁人会质疑她的家教和品质，以后便不能理直气壮了，她发现事到临头，并没有想象中的勇敢，紫薇的话萦绕在耳边，像是敲不散的警钟。

“唉……永琪……算了算了……”她软软的推开他，向前跑去。

永琪对她向来是意乱情迷，苦苦克制，原来她不懂，他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逗逗她便罢了，现在……她不知从哪儿懂了，还愿意满足他，主动的投怀送抱，他高兴的快发疯了，对她的渴望已经压抑太久，实难再忍。

“算了？还想临阵脱逃？”永琪恨恨的追过去，一把圈住了她，在她耳边呢喃：“今天说什么也算不了！”

小燕子掰开他的手，逃到桌子旁边：“你要记住！你是君子！”

永琪坏坏的笑看她，仿佛志在必得的猎人盯着猎物：“这时候我要是当君子，我就是傻子！”

小燕子缩着脖子，双手合十求饶道：“永琪……冷静冷静！别过来！”

在永琪看来，这就是变相的勾引，他疾步跑过去，将她拦腰抱起放在桌子上，欺身压过去，小燕子一紧张，不小心打落了茶壶，咣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外头侍卫何等警觉，立即询问情况。

永琪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无事，退下吧。”

两人往外张望着，像是被抓了个现行，不敢吭声，听着没动静了，才双双松了口气，对视一眼，不由得笑出声来。

永琪无奈的捏了捏他的鼻子，怨恨的瞪着她：“出尔反尔。”

“那你之前还骗我来着！”小燕子掐他的胳膊，噘嘴道：“讨厌，放我下来。”

永琪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松开了她，小燕子站的离他远了点，整了整衣服，空气里的暧昧仍然挥之不去。

永琪悻悻的叹了口气，双手举起来：“好了好了，我不碰你了，看你吓的。”

“谁害怕了？”小燕子虚张声势，一本正经的说道：“咳……我是为你的声誉着想。”

“那你多虑了，我不在乎！”

永琪作势要扑过去，小燕子原形毕露，连连往后躲。

永琪哈哈大笑起来，夜风吹来凉意，他去关紧了窗子，表情微微凝了凝，像是没话找话：“这几天天气不稳定，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小燕子乖巧的点头，永琪走过去，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告别的，不舍的贴了贴她的额头，温润的微笑：“那我走了。”

小燕子目送他出门口，看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屋里他的气息都跟着随风散去，心里万分不愿意他走，她有些怅然若失，心想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