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或不懂

温逐流一死，剩下的事情便简单许多。江氏弟子奋战数个时辰，虽没有将剩下的弟子全都一网打尽，有那么一两个贪生怕死之徒落荒而逃，也在情理之中。

　　战后清扫，处理俘虏，清点伤亡弟子，这些事都是江枫眠作为家主要一一安排下去的，虞夫人召人来给他们三人诊脉疗伤，孟簌坐在房中，仍旧失神。

　　“小师叔！”魏无羡一进房门就看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小师叔，你怎么了？”

　　“啊？什么？”孟簌回神。

　　江澄带着医师跟在后面，见状也快步上前，看着她微微蹙眉。

　　她适才反应过来，神色有些罕见的无措：“……没什么，我刚刚在想……就是……”

　　江澄没看见她和温逐流打斗那一幕，只以为她还在忧心，于是温声安慰：“放心吧，阿爹和阿娘会处理好的，经此一役，我们怎么说也得了些喘息的时间，而且刚刚有人来报，说是兰陵发现了阴铁，温晁正带人过去，兰陵齐聚各家子弟，打起来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停歇的。”

　　孟簌微微点头：“我知晓了，对了，你们两个的伤怎么样了？”

　　“我们能有什么事，这不都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你啊，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江澄露出笑意，示意一旁的医师上前：“仔细看看，可别落下什么隐疾才好。”

　　这一番话语之温柔亲切，让魏无羡听得心颤不已，直直打哆，侧身给医师让开位置，夸张地摸摸自己的手臂：“我说江澄，你这是什么毛病，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江澄注意着孟簌，分了一点心神回答：“你嘴里就不能说出些好话来吗？”

　　真是奇了，居然连他都不骂，魏无羡心中愈发警惕，直叫不好，在弄清敌情和巩固地位中相持片刻，拔腿又凑到孟簌面前蹲下，殷殷切切地看她。

　　还是小师叔比较重要。

　　江澄看着那碍眼的一坨，上前一步：“崔医师，请问她如何了？”

　　那姓崔的医师慢悠悠的摸了摸胡子，而后又慢悠悠的开口：“姑娘旧伤未愈，也不曾好好将养，一再透支灵力，实在伤身，此番又添新伤，若再马虎大意，恐会伤到根基啊。”

　　“这么严重？”魏无羡皱眉看了她一眼，目光似是责备似是心疼，五官都皱紧在一起：“小师叔，你说说你，怎么对自己的身体就这么不上心呢，你是要急死我是不是？”

　　“哪里有这么严重，我自己也略通岐黄，好好调养些时日不就是了。”这目光炽热真诚，孟簌垂眸看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蜷起，一再压抑，方才做出这么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这感觉，委实太过陌生了……

　　无论是蓝湛还是蓝曦臣，再担心一个人，都是那么隐忍，竭力克制。她总没见过像魏无羡这样如此直白坦诚的心肠，恨不得把一切都掏出来给她。

　　“魏无羡说得对，这次你可不能再逞强了。”江澄走到她身侧，崔医师自觉让位退到一边，遥遥对着自己的病人，手一下一下捋着胡子。

　　江澄顺势伸手碰了碰桌上的茶壶，皱眉：“怎么是冷的，底下人是怎么做事的。”他倒出一杯水，用灵力温热后递过去：“先喝口水吧，我一会让厨房送些粥和小菜，你若是觉得无聊，我让阿姐过来陪陪你。”

　　“不必……如此麻烦。”孟簌接过水，对着过分热情的江澄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只好维持着淡然神色，斟酌片刻，温声开口：“此次一战，温逐流身死，温晁失去左膀右臂，他本身又好大喜功，冲动急躁，想必也嚣张不了太久。”

　　江澄不解看她，不知为何她突然提起这事。

　　“我是说……我虽然冒险帮了江氏，但也有我自己的考量，并不完全为了你……们三人，况且江氏和蓝氏也交好，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你……”江澄一时怔住，然后急急解释起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不是……我没有放在心上！也不是、我是……”

　　他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对她好并不是因为她帮了江氏，只是忽然想要鼓起勇气对她好，并无别的目的。

　　可是嘴笨，他面对心上人显得更加无措，又急又气，最后一甩袖子，一句话也没再说就走了。

　　“江澄他……？”孟簌看向魏无羡。

　　“小师叔别担心，他没什么事。”魏无羡若无其事：“快喝水，一会儿又得凉了。”

　　他没待多久，见着孟簌这儿没什么事了，就赶着去解决兄弟的感情问题。

　　找了一圈，发现江澄在江厌离房里，他靠在门边调侃道：“哟，这不是江家少主吗，怎么这么大了还找姐姐撒娇告状啊？”

　　“谁撒娇告状了？！魏无羡你乱说什么！”

　　“不是你吗？不是你就算了，当我胡说啰。”魏无羡摊手。

　　“你！”江澄突然泄气，闷闷的：“她……”

　　“小师叔好得很，至于你……”魏无羡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老实招来，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哪里见不得人了？我、我，你还说我，你不是吗？！”

　　“我那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天地日月昭昭可见的心思，跟你可不一样。”魏无羡背着手走过来：“我可不像有些人，死鸭子嘴硬。”

　　“魏无羡！”

　　“你看，说你还急了，是不是恼羞成怒了，是不是！”

　　“我！”

　　两人打闹许久，江厌离看得好笑，上前把他们分开：“一个两个，都是小孩子吗，这么闹腾。”

　　“阿姐——”江澄喊道。

　　“我知道。“江厌离拍拍他的手：“阿簌她呢，虽然看起来稳重，心智早熟，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她常年在深山之中，有些事情不懂也是正常的，不要太着急了。”

　　魏无羡对这番话却不尽然赞同：“不懂？我却觉得小师叔不是这样。”

　　他嘀咕的时候声音太小，两人没有听清，魏无羡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

　　另一边孟簌待几人离开，才慢慢回过江澄的意思。

　　没有经历过，便也不能体会到当事人是什么心思吧？可就算经历过，得到的心绪，又怎么会相同呢？

　　她已经尽力去理解母亲的感情，故而能对他人的喜爱感激珍惜，却仿佛始终回应不了。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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