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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红莲卷 三

我与四魂君当月老的日子

(番外)红连篇第三章 王者归来

海面上依旧笼罩着白茫茫的水雾,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也足以遮蔽视野。现在是早上十点,是太阳光线最为强烈的时段,但从天上看只有一团朦胧的白点。

少司命再次取出罗盘,以往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遇到这种头顶没星星、周围除了水就是雾的情况,罗盘是唯一能指明方向的工具。但红莲岛内显然存在某种能干扰磁场的力量,随着他们靠近岛屿,司南的勺柄开始毫无规律地摆动,现在更是陀螺般乱转一气。但这并不影响小队定位——无论是犬夜叉还是少司命,背后的伤疤都针对同一方向触发疼痛,而随着他们接近岛屿,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也总算暂时缓解。

大死魂虫低空飞行大半天的时间,一行人终于在遥远海平面的边缘看到暗红色的岛屿轮廓,犄角形的灰白山崖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岩层包裹厚重的植物根系和藤蔓,像一颗史前巨兽的头颅。但这仅仅是能看见,望山跑死马,走海路同样如此。虽然已经能看清岛屿的大致外貌,但想要抵达那里,还得花费大半天的时间。

这次是急行军,又有精准定位,大死魂虫和猫妖并没有沿海岸线前行,而是走航空直线。五个成年人的的重量,一天下来即使妖兽也明显体力透支。海面上没有任何可供休憩的岛屿和礁石,好在道士准备了橡皮艇,三艘船绑一块,刚好能让六人一妖暂时浮在水上休息。恢复猫形的云母啃光了一整箱的鱼罐头,蜷缩在珊瑚怀里打起了盹。

趁着所有人都在午睡的功夫,少司命和四魂君坐在船沿上,看着远处芝麻般的红色小岛。

“桔梗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她身上又没揣碎片,再说监视她的是奈落,又不是我。”

“杀生丸呢?”

“这我更不知道,那杀神铁定被惹毛了,不过他那拖家带口的走不了这么快,现在估计还在路上呢。”

“那奈落呢?他你肯定知道吧!”

四魂君噎了半天。

“我只知道他把我掰成两半然后拿走了一个,至于现在在哪里……这谁能搞清楚。”

少司命:“……”

所以我养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当然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吐槽,四魂之玉终归不是什么神器,又在她康复这件事上出了大力,到了这地步她也没工夫计较细枝末节。她真正担忧的还是任务本身,故事的走向——至少从情节上,已经和主线大半脱离。

按照剧场版,奏姬原本以同归于尽的代价封印四斗神,却在斩尽杀绝前就力竭身死,生生把红莲岛搞成个放进鳄鱼的养鸭场。五十年的时间四斗神为了恢复功力,把岛上的居民祸祸的尽数死绝,只剩下最后几个半妖孤儿。之后五人组虎口夺羊,正方反派围着锅炉七打四打的不亦乐乎。当然她本人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泡在水球里卖福利、最后被正主一箭射崩了的假桔梗。原本巫女大人除了干掉手办也没其他事可做,但从她给自己的信上看,岛上不仅有人活着,她本人显然也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以至于无暇抽身,只能派出坐骑接应他们。

一个主角前期吃瘪后期逆天的恰钱片,现在自己搅进去、桔梗搅进去、百鬼蝙蝠插手也只是时间问题、杀生丸铁定要翻天、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奈落……闹成这个样子,四斗神肯定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轻敌,玩着玩着把自己命玩没了,肯定有一堆后招等着他们。

她只是个事务官而已,要不要这么整她!

六人在傍晚时分抵达红莲岛,这时笼罩了一整天的雾气终于彻底散尽,显现出清晰的岛屿轮廓。犄角状的山崖上生长的并非藤蔓,而是一整棵近似无花果树的寄生树,庞大的气生根不住地向下蔓延,形成独木成林的盛况。山崖的的确确是一具荒兽级别的骸骨,只是并非他们原本猜想的那样,是一头巨型牛妖的头颅。原本以为是犄角的部分内后侧长满密密麻麻的细牙突起,更像是某种鲸类妖怪下颚骨骸。少司命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些,毕竟狗爹的块头就已经足够吓人,何况海里面成精的大鱼。而骸骨背后还有更大的、动画里未曾出现的火山地带。整座山花苞形地耸立在海面上,尖端徐徐地冒着白色的烟雾,山体覆盖着厚厚的火山土壤,望去鲜红一片。火山下方则是大片被风力和雨水共同冲刷打造出的平坦陆地,上面长满了绿色森林和各种植被。整座岛笼罩着一层庞大、但又明显处于破损状态的结界,岛屿也随之忽隐忽现。远远地望过去,就像是一朵漂浮在水面之上、将开未开的红莲。

而少司命的担忧也随即得到证实,四斗神不出所料地发动袭击,但这一次他们明显不是为了打发无聊,而是想活捉犬夜叉和自己,因此对其他人下手完全不留余地。特别是自己,四斗神似乎想要全须全尾的犬夜叉、下手非常狠但关键时候总会收手。而对于少司命就没那么客气,他们不想要她的命,但显然也不在乎她会不会丢点胳膊大腿眼珠子什么的。而且虽然五个人里她伤势最重,但这帮家伙不知为什么反而最忌惮她,出手就是遍地开花的杀招,连反应的时间都不肯给她留下。

就这样,少司命在莫名其妙挨了顿打后又被动承受十分之六的暴击,被硬生生从死魂虫背上打进海里。但或许是她的错觉,就在她要淹死在水里喂王八的时候,身上明显多了层淡紫色的结界,将自己和四魂君牢牢抱成球状,而这时发觉自己丢了乘客的大死魂虫也终于冲过来找场子,在她真的喂王八之前一尾巴把她从刚罗的舌头里拍出来。天上的虫海里的鳖就这样生龙活虎你争我夺地开启了惨烈而又旷日持久二虫戏珠。

“我再也不接长途单了……”

少司命抱着球状的四魂君,以球状的姿势被第十八次从海里揪出来又拍回半空又摔在山崖上又反弹回半空又被死魂虫一口咬住又被刚罗用长舌卷住拉出来又被死魂虫重新用尾巴又再次拍进水里。而少司命也终于从最开始的暴怒变成狂吐再到大哭直到最后的麻木,最后她连麻木都装不出来,抱着脖子缩着头就好像雨天刚出冒尖就被扔进竹筐里的蘑菇。

怀里的四魂君还在翻着眼睛吐白沫,等到少司命终于适应了翻滚,能从抛物线状态下以超然物外的心态欣赏红莲岛的空中地貌时,结界终于吃不住损耗裂开一条缝隙,已经打算在阳世见阎王的少司命像个从蛋壳里跌出来的蛋黄般从半空直挺挺掉下来,脸朝下“吧唧”摔进一团已经腐烂发馊还结了层盐花的烂海带里。

“谢天谢地……”

“这里不是草原……”

她抬起头说了一句,脑袋上沾满墨绿色的糊糊,之后她直挺挺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少司命此后一直躺在烂菜堆里挺尸,头顶的战斗也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四斗神战力随便一个都能单挑杀生丸,只开了爆流破的犬夜叉自然不是对手,处于下风的五人组被逼入悬崖,就在被火焰鸟集体轰炸的前一刻,头顶浮现起淡青色的屏障,将攻击牢牢地挡在外面。白衫红袴的桔梗再次救场,一道光箭劈空射过来直接把刚罗的龟壳炸出半圆形的大坑。从岛屿另一头驶出三艘尖头快艇,船上的人登陆后旋即冲入结界,不由分说将里面的人抢救出来。

摔了一身烂泥的少司命也被架住胳膊抬上小艇,朝着岛屿另一头急速行驶,救他们的大约有七八人,都披着黑色的兜帽,脸部包的严严实实。但救护的人挨的很近,少司命还是认出百鬼蝙蝠独有的银发紫眼。

背后光罩的范围随着他们的撤离不住地移动,绕过鲸鱼头骨后,一行人这才发现,半球形的环岛结界内部还存在着另一层淡青色的防护,只是并不像以往他们看到的正圆形光罩,而是很精妙地覆盖住占据岛屿三分之一面积的森林和平地,形成月牙般的弧形结界。

四斗神显然也不甘心,一路上炮火下雨般落在他们头顶,但结界力量及其坚固,兽罗的齐天炮有三次直接击中防护,将周围的海水都震动起来,但屏障上只是出现几道醒目的裂口。四斗神对此异常恼火,但随着所有人撤回安全地带,他们也很冷静地没有纠缠下去。

岛屿另一头同样是淡红色的沙滩,身着黑色兜帽的岛民等候在一旁,他们像是早已料到五人组回来一般,随即开始有条不紊地接应。

这是犬夜叉自多宝塔之后再一次见到桔梗,巫女站在距离沙岸很远的森林地带,两人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但气氛依旧变得非常尴尬。桔梗看上去也并不想再见到犬夜叉,只是远远地打了照面,确认所有人无恙后,带着重回身边的大死魂虫,和两三个穿着侍童服饰的孩子重新进入森林内部。犬夜叉认识其中一个蓝头发的女孩子,是五十年前遇到过的有鲛人血统的蓝。但桔梗离开后,他还是把注意力重新转回来,看着围在身前的陌生人。

这些人无疑都是红莲岛的原住民,几乎全部是外貌在二十六至三十岁左右的妖怪和半妖。蝙蝠至少占了三分之一,不过比起在巢穴中的同族,这些人的生活质量明显要好很多。岛民都大同小异,大多穿着手工纺织、用五倍子和苏木染成灰黑色的麻衣。便于战斗和劳作。上衣多为同袖,下摆只及膝盖,腰部扎束布带。大多数人的手腕和脖颈都戴着用植物种子和圆石珠磨成的珠链,脚上也都穿着麻筋草鞋。如果不是五颜六色的头发以及零星的翅膀尾巴,看上去和普通人类没有丝毫差别。

犬夜叉只认出之前在岛上见过的浅葱,她是所有人里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二三岁的,身形还未长开。但地位明显是所有人中最高的,女孩长着草绿色的头发和眼睛,身为半妖却穿着古坟时代的巫女装束,上身是用红土印染出圆环形花纹的白色麻衣,下身白裙及至小腿,用灰白相间的条纹纽带系合在一起。女孩脖子上并没有佩戴巫女的念珠或红绳,而从肩部至腰部环系一条用红土涂绘三角花纹的巾明衣,就连女孩的脸上,也涂着红色的土,从两侧眼皮一直抹到下巴。

能在危险的地方遇到救援是天大的好事,但这种造型就算是人类也非常的古怪。被救下的一行人正要询问他们的来历,女孩却只是朝着他们微微躬身行礼,之后绕过他们,朝着道士所在的方向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

少司命趁着所有人没注意,专门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猫着,之后舀起坑里的水冲掉身上污泥,背上血口本来也没愈合多久,被摔了一通又沾上盐后撕心裂肺的疼。这个造型委实丢人,她哭死都没脸喊出来。但就在她擦洗头上的海带,一桶水当头顶浇下去后,水蒙蒙的视线里出现一大群乌压压的黑衣人。之后这帮人对着她一字排开,恭恭敬敬朝她九十度鞠躬,双手交叠抵在膝前,像是拜见尊贵无比的统领。

“吾等皆已恭候多时,神主大人时隔五十年如约现世,吾等亦不胜感激。”穿着巫女装束的浅葱说着直起身,

“东皇阁下。”

犬夜叉、戈薇、弥勒、珊瑚、七宝:“……”

说这话的时候,少司命盘腿坐在泥地上,身上围了一身被打烂了半截袖子的道袍,背上的衬衫脱了一半,露出被血和泥渍透的运动背心,能清楚地看到泛起血气的划痕。当然道士还没完全洗干净自己,手上抓着半块平时擦桌子用的湿抹布——她实在舍不得用刚买的毛巾擦她现在的头发。但她也没擦干净头发,左边发丝里很结实地绞着三根没洗干净的黏海带。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是自己脑子终于被颠傻了,而那帮人就这么明明白白地站在她面前,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侍立在边上,就连表情都没有任何抽搐。

她手上的抹布巾就这样随着下巴一起滑落,之后连同肩膀上的四魂君和戈薇背上的七宝,“啪嗒”摔进了地里。

·

·

犬夜叉一行抱着手里的家伙全程看戏,下巴差点没拉脱臼。但那帮人似乎还嫌热闹不够大,前面一帮人围着口中的“东皇大人”拼命地解释着什么,另外几个围着五人组,对着犬夜叉和戈薇絮絮叨叨说什么“预言中注定救世的半妖和巫女”,把两人哄的一愣一愣的。弥勒珊瑚一脸黑线看着乱糟糟的场景,那边少司命显然已经开始上火,正拼命解释着什么。

“东皇?……”

珊瑚看着少司命重复道,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又是谁?”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西陆的古神史诗里记载的上古神……”弥勒同样也一脸惊愕。

“可我没记错的话,西陆传说里东皇是男性天神才对,他们怎么会……”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部史诗里一共记载过九位天神……‘少司命’也是其中之一,也许真的有什么联系在……”

“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信啊?都说了你认错了,我哪里像东皇了我!!”

少司命甩开浅葱拉着她的胳膊,用拇指半压着太阳穴,一只手拎着打湿了半截的道袍。

“我不管你们肚子里到底装着什么花花肠子,还是脑壳被什么东西集体踢过……”少司命说着把道袍穿回身上,头发湿漉漉地绑在脑后。

“就算这地方是蓬莱岛,那也是《秦时明月》的场子!!阴阳家那锅装逼的去没去RB跟我可没关系,我再说一遍……”她说着头都没回,提起两只洗干净的鞋从水坑边走出来。

“东皇太一那是个四十岁的男的!我有那么汉子吗?!!”

浅葱依旧不依不饶地迈着小碎步跟在她身后。

“东皇大人原本就是我们自发对您的称呼,我们也叫过您羲和大人,但您一定是东皇……。”

“还要我说几次啊老子是少司命!!!!!”

道士被纠缠的几乎焦头烂额,她有心想发火,但女孩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笃定的神情,没有生气也没有放弃。

“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浅葱甚至像是完全料想到了她会是这个反应,依旧不急不慢甚至像是哄小孩般说了起来。

“所以这次迎接您才是我们啊,”她说着用手指了指后面的人。

“我们都在五十年前目睹过那场血战,是您以一敌四力战恶鬼救下被当成祭品的那些孩子,我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您封印鸣动之釜和妖神核心,救下本该以身殉炉的师傅;也是您留下三大神谕带回了月……”

“那也肯定是你五十年过去眼珠子出了问题把人给认错了!!!”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上忌讳,当着全岛人的面脱下道袍,露出全身青紫相间的疤和背上的血痕。

“我不是,我没做,我也更不可能打的过!!”

她说着指了指身上的血疤。

“看见了吗?这是什么认出来了吗?还一打四……我打的过一个我还能是这么个操蛋样子吗我!!”

四周依旧是乌压压的寂静,道士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神情再次变得恭敬的众人。

“我不得不承认,到了这个地步你们没有一个人笑出来,身为骗子简直是太有敬业精神了。作为演员我尊敬你们,但是谎言必须编制在合乎现实的基础上。我再说最!后!一!遍!”

她说着双手叉腰凑近浅葱,一只手还拽着那团破破烂烂的道袍。

“我不是东皇!再提一句……”

“我就抽死你。”

小巫女终于低下头,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情。

“果然是这样。”她低声说道。

少司命暗地里舒了口气,然后她听到女孩的声音。

“新生之忆、末法之力、初始之地、封印之躯,遭逢生死之境、即为重逢之时……”浅葱说着抬起头。

“和您五十年前说过的一模一样,您也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没有关系!”她直起身,看着脸色再度煞白的少司命,一脸坚定地说道。

“既然您能重新回来,我们就一定会依照当年的承诺,协助您彻底剿除他们的!!”

少司命:“……”

MD!!这帮神棍是赖上了是吧?!!!

“等等……等一下。”五人组面面相觑老半天,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们的意思是说……”犬夜叉抱着铁碎牙一脸惊愕地看向道士。

“这家伙在五十年前的时候,就救过你们?还独自一人把四斗神……暴打了一顿?!但她现在力量被封印……而且还失忆了对吗?”

然后浅葱的眉头有些不悦地皱了起来。

“东皇大人是守护岛屿的英雄!”她大声冲着犬夜叉说道。

“绝对不是‘这家伙’,还有……”

“都别解释了!!我明白了。”

少司命伸出一只手打断她的话。

“这是一场阴谋对不对,彻头彻尾的阴谋!”

她说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看过这种类型的怪谈小说,这是替死鬼计划的一部分对不对……与世隔绝的村子把某个闯进来的外地人要死要活地拉过来当首领,然后在妖怪来的时候把他灌醉了当祭品。或者压根就是你们信仰着什么恐怖的宗教,打算把我们所有人养肥了再煎炸烧烤煮做刺身做涮锅做BBQ反正就像加勒比海盗里的杰克船长那样……”

犬夜叉和弥勒脑袋转来转去看着两拨人的反应,道士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头发乱糟糟扎起来,他承认道士还是很能打,但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岛民口中“威严高贵杀伐决断”的东皇。他们也原本想从这帮人脸上看到那种,行骗过程中强忍着憋笑的面孔。但无论是半妖还是妖怪还是百鬼蝙蝠,没有一个人是那种表情,相反都满脸担忧地看着中间气急败坏的道士,似乎她再想不起某些重要的事情,整座岛就要大祸临头了一般。

不过等道士说起“人形祭品”的时候,五人组多少还是警惕了起来,他们在桃果仙人那里吃过亏,这边的情况又简单听说了点大概。岛上的确存在着需要血祭活人的法器,而村民为了自保将遭受海难或战乱的外乡人供奉给妖怪,在这个世道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非常抱歉……”

就在气氛迅速地朝着剑拔弩张的态势急转直下的时候,桔梗消失后的森林地带突然响起男子的声音,气息和话语听起来有些紊乱,像是体质很弱的人从很远的地方急匆匆跑过来,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除了说话声,还有一种很刺耳的木轮转动的响声。

围在边上的人顿时齐刷刷让出一条道,男人坐着木质轮椅,被蝙蝠推动着缓慢前行。

男人无疑就是月夜丸,有着百鬼蝙蝠独有的银色发丝和紫色眼睛、而下巴和颧骨和紫织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单从外貌上看,他是这批人里年纪最大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银色头发用骨簪和布条固定在脑后,身上是青黑色筒袖上衣和裤裙,系着很宽的草筋腰带。从身架和骨节能看出他曾经是个很魁梧的男人,只是现在异常消瘦,像是受过极其严重的损伤后侥幸活命,之后缓慢调养恢复,却始终无法恢复昔年光景。特别是背后的翅膀,上面是两道撕裂又缝合的伤口。蝠翼像是很多年都没有延展飞行过,肌肉和筋膜隐隐出现萎缩的迹象。露在外面的脖颈露出一截暗红色的直径四寸的疤痕,像是被撕成两半后又强行愈合的旧伤,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真正让他们确认身份的,是男人右手里的那颗两寸大的红色珊瑚珠。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血玉珊瑚在夕阳照耀下,像是散发光亮的炽热宝石。男人同样看着少司命,这次道士显然是认出了他,神情变得有些意外。

“我是月夜丸。”他在犬夜叉的面前停下来,之后他双手撑住椅背,用力站了起来。

少司命曾经用奈落的神经修复过月夜丸的身体,但当年的伤损实在太大,显然还是留下了后遗症。男人并没有完全瘫痪或残废,至少身体和翅膀都能和常人那样自由行动和站立。但某种程度上,他和瘫痪也差不了多少,这些对普通人来说简单直接的动作,对他而言显然伴随着极大的痛苦。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血管的跳动。但他还是坚持站起来,用手杖支撑住身体,朝着道士徒步走过去。

“您救过我和族人两次,两次我都在昏迷状态,十年的时间,都没能亲自谢谢您。”

十几步的距离,月夜丸只走了一半,就开始全身冒冷汗,最后几步完全是被部下撑住身体还走完全程。饶是如此,他还是露出很释怀的微笑。

“能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他挣扎着说完最后一句,朝着道士躬身致谢,之后像是撑到极限般软下来,重新躺回轮椅上。少司命终于不再发脾气,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

“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但……”

“我什么时候救过你两次……”

“我原本该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只是刚才南部的防护塌了一块。”他说着用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我和两天前抵达的桔梗大人加固了神木林的防御,所以未能及时前来。”他像是没有听到少司命的喃喃自语,和所有人解释道。但当他提及“葬在那里的人已经故去三十多年。”而道士依旧满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后,他终于叹了声气,有些无奈地半掩住脸。

“十年前您留下坐标的时候就说过,重逢的时候自己什么都不会想起来,所以您也留下了书信,到了万般无奈的时候,里面的内容会让打消掉所有的怀疑。”

月夜丸说着取出一捆卷轴,竹筒像是存放了很多年,都已经发黄松脆,但外壳完好无损,封口处滴着厚厚的松香和油蜡,因为保存了很久,味道都变得很是刺鼻难闻,封口上是完整的蝙蝠,花纹有些模糊却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月夜丸当面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略带发黄的白色卷纸,只是月夜丸看完里面的内容后,表情突然间变得异常奇怪,似乎念出里面的内容是一件让他非常难受的事情。

末了他将书信交给边上的浅葱,浅葱扫了一眼,脸上同样露出怪异的表情,但最后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和声音大声念了出来。

“我,少司命,正儿八经的东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世上都找不出第二个!实话告诉你们,那四个混账是老子打的,那口锅也是老子封的,老子五十年前揍过他们,五十年后要活宰了他们,今天既然上了岛,他们就准备准备洗干净脖子等收尸吧!”

她说着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当然,五十年后我再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干不了,人还跟个要了三个月饭的疯婆子一样满世界东奔西窜。但是你们不用理她,她想做什么就随她做什么好了,把她带回岛上就行,绑也得绑回去。记住了……”浅葱再次干咳两声。

“我会带着一个耍大刀的中二病晚期患者,表面色鬼内里纯情的处男花和尚,喜欢语言肢体双家暴的傲娇露腿狂魔,魔鬼身材芭比脸的黑衣维密天使,还有一个压塌船的胖橘猫一个只会卖萌毒舌还老被打的拖油瓶一起上岛!他们如果不信你们就把我写的原话一个字不差地念出来让他们对号入座,告诉他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不要搭理那个神经病,跟着月夜丸走就对了,留给你们的时间真的真的非常紧迫!!!我没有开玩笑……”然后她看向边上的犬夜叉,语气也变得很松缓。

“最后一条是给那只死土狗的,告诉那个大猪蹄子不要再嘀咕别人找谁不找谁的事,全程给我认认真真守着自家老婆,不然以后你哭都没地方哭!!!!”

……

寂静……

很寂静……

彻头彻尾的寂静……

彻头彻尾的寂静中,或许还伴随着不存在的来自乌鸦的某种叫喊。

……

“我不可能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少司命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歹都是战友……我肯定要留面子给你们……”

月夜丸身边站着两个发丝青橙相间的双胞胎男孩,手里的木盘里装満沾着盐粉的糍粑团子。犬夜叉第一个收刀,从木盘里取过盐米团塞嘴里。之后又取过一个递给戈薇,要她当着岛民的面吃下去。

“三天前我们在海边遇到了他们抓一个叫紫织的小姑娘,现在她母亲已经被抓走了,女孩还留在海岸上。我们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就没有把她带过来,如果她真的是你的女儿,那现在她处境一定很危险。”

少司命:“我肯定是被陷害……”

弥勒和珊瑚也随即取过米团。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不管四斗神还是巫女什么的都是道听途说的消息……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你们说东皇留下了三个预言,具体内容能详细说清楚吗……”

少司命:“……我有底线我不可能……”

七宝和云母也同样自行跳到木盘上抓起米团。

“太好了……”七宝伸了个懒腰。

“我还以为今天要在野外过夜,总算可以住在房子里,肯定有热腾腾的饭菜和床铺什么的!!!”

一群人就这样跟着大部队走远,留下少司命一脸绝望地站在原地,浅葱和其他人依旧站在边上等她。

“我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东……”

浅葱抓起盐米团,在她张口的瞬间一把将团子塞进她嘴里,之后拉着她的手,几乎蹦蹦跳跳地朝着红莲岛内部走过去。

少司命:“……”

·

·

真正进入岛屿内部后,众人才发觉整座岛远比他们想像中还要规模宏大。或者说,比他们想像中还要繁华。岛屿是典型的熔岩火山岛,东北部的火山和熔岩丘陵占据了岛屿四分之三的面积,山体显然还处于活跃期,能在山口处看到成色很新的冷却岩浆。南部是他们所在的位置,经过千万年地质运动的冲刷积累,形成遍布森林和灌木的广袤平地。平原和火山间隔着陡峭的火山悬崖,这种熔岩断裂带内通常会有气体膨胀冷却后形成的气孔洞,他们现在行走的地方正是在天然形成的基础上又经过人工开凿的通道。山壁上能看出花岗岩的结构,布满细小的石英片。

一路上浅葱简短介绍了岛内的情况,岛上的人大体分两拨,一批是六十年前跟随巫女奏姬渡海登岛的妖怪和人类,另一批是九年前流亡岛上的百鬼蝙蝠,当然也有零星从陆地那边投奔、不被世俗容纳的恋人。而奏姬本人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去世,留下她与青橙兄弟三位嫡传弟子。九年前月夜丸率领在海上流亡,被岛内的人救下后定居在红莲岛,成为新的岛主。

所有待在岛上的人无一例外都被留下了刻印,即使月夜丸本人也没能幸免。根据浅葱的说法,四斗神占据西北部火山地带以及东部岛礁,大约是整座岛四分之三的面积。而岛上的人定居在土地肥沃、也更容易生存的平原地带。龙罗并没有再做无谓的纠缠,随着攻击停止,笼罩在岛屿上方的月牙结界逐渐消失,头顶重新浮现出淡蓝色的天空,甚至能看到最外层若隐若现的破损光罩。月夜丸的轮椅需要两人换班推动,因此走的很慢。他们也刚好能腾出时间,看清岛屿的外观和地貌。

这里的妖怪显然彻底摈弃了狩猎人类的习惯,而是选择更加先进的种植和捕捞作业,在水汽湿润的河谷地带埋入腐木和碎枝,种植体型巨大的白色菌菇;海岸边停泊着捕捞用的渔船,有几艘比人类的渔船大了足足两倍。一些生长果实的树木被人为修剪护理过,枝条下方用木架支撑。他们甚至在浅海滩涂地带看到了养殖贝类用的木桩和竹网,水下似乎有鲛人在进行编织和修补,能看到淡青色的鱼鳍掠出水面。

经过山崖的时候,五人组远远地认出蝙蝠居住的洞穴,大多依据习性住在距离地面很远的窑洞或者树屋内。小部分融入岛民定居在平地上,只是比起其他房屋,蝙蝠似乎很讨厌光,也更喜欢住在高处。窗户和门扉被厚重的帘子遮挡的严严实实,偶尔有未长开的蝙蝠孩童探出头看他们,清一色的银发紫眼,灰黑色的耳朵和犬夜叉一样尖尖地支棱在头顶,青灰色的蝠翅很乖巧地垂立在背后。

他们在最中央的三叉河谷地段见到了木架草顶的村落式屋群,少司命在剧场版见过,村庄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比起剧情里死气沉沉的长满青草苔藓的荒废模样,岛内明显要有生气的多。住房是典型的舟屋构造,依照山势搭建分为上下两层,中间铺设木板草席,顶部则架盖茅草,靠海地方搭建出长约五十米的用来停放船只的码头。岛内的还会一点简单的烧陶,门口和角落能看到形制粗陋的罐子,有一些边缘破损,堆上泥土后开着很漂亮的小花。

定居在这里的无疑是那批跟随奏姬的,由人类和妖怪组成的家庭,只是现在他们大部分只剩下只有父亲或母亲。有少部分人类一方的伴侣还在世,只是外表显得有些怪异:或者夫妻双方都是老年人,陪着身形还都是孩童身形的半妖子女;又或者都看上去很年轻,相貌和体态不超过20岁,比起父母更像是兄嫂。但人类一方无论丈夫或妻子体质普遍都很虚弱,有一些和月夜丸那样躺在轮椅上,神态和动作与老年人没有丝毫差别。

“有件事我总算是能确定了……”在进入村落中心的大屋,看清里面悬挂摆设的东西后,少司命很认真地说道。

“这个东皇……肯定不是我。”

整间屋子是村内最大的建筑,也是村内类似神社的地方。不过村庄内的居民并不完全接受人类的教义,因此也仅仅是很像而已。房屋外壁没有涂抹朱红色的颜料,没有象征自然之力的御神木,也没有分隔神明与人间领域的鸟居和玉垣。东西两侧房屋也并非拜殿,而是岛主和巫女弟子平日居住的地方,中央也没有铺设参道,只是在屋子东侧挖出权且当作手水舍的小井。甚至被当做本殿的正屋,内部也没有用来供奉的法器或御台,只是在被当做神石的黑色火山岩上,系着秸秆编织成的注连绳。

这可能是弥勒这辈子见过最不像神社的神社,但考虑到这里的人大多数都与外界关系并不友好,不少可能还被神官和法师追杀过。能在村落内部保留出这样的地方,也许已经是最大的敬意和友善。房间内部没有神像或者灵体,而是依次摆放着一人高的屏风,遮盖在上面的麻布被掀了起来,露出用贝壳和彩色泥土涂绘出的颜色鲜艳的版画。

一行人能简单辨认出里面描绘的内容:穿着铠甲的巫女带着发色各异的人类和妖怪乘船渡海;登岛后巫女与奇形怪状的妖怪在岩浆涌动的火山内,围绕着样式古怪的铜炉战斗;中段则是浅葱一直在讲述的部分,穿着黑色铠甲的女战神从天而降,救下濒临死亡的巫女。后面两卷则是东皇离开的部分,一卷是奏姬死后棺椁被安葬入巨型树木的根系内;最后一卷则是月夜丸在暴风雨中登岛的场景。

当然中间有一面屏风记录了五十年前半妖和巫女上岛,与地下洞穴的孩子相遇的情景,只不过比起真实的两人一个被刻印一个被吸血的败仗,版画里还是将两个人描绘的相当英勇。但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画卷的真实性。

少司命嘴张的老大,看着绘有东皇内容的画卷,作品整体是很鲜明的安土桃山时代风格,当然由于画风的缘故,“东皇”同样被画的下巴滚圆,身材异常魁梧彪悍,只有眉眼和发型依稀有点自己的模样。不过画中的女人并没有在打斗中使用自己最趁手的镰刀和剑,而是拿着方形的白色石块,像板砖一样正中凶罗的面门。

“真是这样的话……也难怪他们会动手打你。”

弥勒一只手摸着下巴观摩画作里内容,少司命右眼的乌青还没褪干净,转头瞪了他一眼。法师只是耸耸肩。

“可能性很大。”他解释到。

“很多实力强大的法师和妖怪都会在危险的时候封印自己的本体意识,关键时刻总能想起来最重要的事。而且有些事我想你一直没忘记过。”法师说着歪过头。

“这或许就是你为什么会记得鸣动之釜,还有红莲岛上有桔梗大人肉身这件事的原因。”

少司命:“……”

干了这么久的事务官,她总算知道身上长七八张嘴都解释不清的滋味是什么感觉。弥勒并没有完全相信所谓的预言和失忆,不过看他和其他同伴的样子,他们十有八九是觉得自己有新的布局,只不过是在装傻充愣,或者是被自己背后的人下达了某种命令。但无论哪一种自己肯定是知晓这一切的。而到了这个地步她就是再不想承认,也明白过来整件事。首先排除预言,她那点占卜水平连天气都算不准。唯一的可能是未来的自己利用四魂之玉回到过去,为现在的她做好所有的铺路和提点,但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身为事务官,有四大基本铁律,第一、不得罪主角;第二、不强行逆转剧情;第三、不做剧情内设定的作死行为;当然还有一个通常不会发生但很重要的规则,不能随意干扰时间。事务官本身是平行世界里通过穿越时空间调整走向的变数,但正是因为时间本身蕴含的庞大命数和运道,事务官绝对不能干扰自身的时间。两个时间的人绝不能相互见面,否则会造成巨大的危机。自己虽然脾气很大,但一向很小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自己去趟浑水。而且又发生了什么,导致未来的自己没能给现在的她留下丝毫解释来龙去脉的信息呢……

少司命在这头思绪纷飞,另一边的人也没管她到底想什么。月夜丸九年来未和外界联络,但看起来极为牵挂女儿,问了不少紫织的近况。有些消息应该是桔梗告知他的,月夜丸不仅知晓奈落的存在,也知道她身边有一个人类武士。不过当他知道紫织并没有被刻印,而是跟随信正远离海岸时,月夜丸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但神情随即轻松了许多。

“能离开这里就好,我派出了几个没刻印的孩子去找他们,如果可能,他们会永远离开这片海域,这是好事。”

他说着闭上眼,看样子也并没有把事情想的太好。犬夜叉在他手腕上看到一对绞在手链里,婴儿满月时佩戴的白银足环,表面的花纹已经被磨光,显然被佩戴它的人常年摩挲拂拭。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让紫织踏上岛屿的念头,似乎她远远地离开这里,是对她最好的结局。

·

“不管我是不是东皇……姑且算是吧,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少司命终于像是回过神,从屏风画前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的浅葱和月夜丸。

“我需要你们把整座岛上发生的事情,还有你们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又怎么会来这里?还有……这一切的一切又都是怎么回事?”

百鬼蝙蝠巢穴

大狱丸合拢翅膀在洞口降落,手里牢牢地攥着一枚淡紫色的光球,紫织蜷缩着四肢被抓在掌心里。女孩披了深灰色的兜帽,银白色头发也被用炭粉涂染成黑色。虽然脸上抹了灰,但逃亡了一天一夜,眼睛下方还是能清晰地看到淡青色的阴影。大狱丸并没有把她怎么样,但女孩显然对自己的爷爷极为恐惧,一直把头埋进膝盖里不去看他。

另一头是铁链的窸窣声,蝙蝠将信正连人带结界扔在地上,几乎是头朝下被砸进暗洞。紫织想冲过去救他,但她自己也被关在牢笼内,只能趴在光罩内眼睁睁看着他被用铁链重新里外三层缠绕起来。

比起某位老妖的孙女,身为人类的自己显然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信正从被擒获的时候就隔着结界套上锁链,拉拽着飞了一路。大狱丸显然对这个人类男孩怨气颇大,从半空到落地没少给他吃苦头。信正被折腾了一路几乎内脏出血,嘴角都溢出铁锈味的血浆。这种程度的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还是装出虚弱至极的模样,毕竟涉及性命有些面子没必要太过较真。

他原以为大狱丸会处决掉自己,事实上老蝙蝠也的确打算这么做的。但或许是和奈落待久了,就在最后的节骨眼上,紫织突然煞有其事地站起来,趴在大狱丸耳边说了一大堆话。信正只是隐隐听到“私生子”“半妖和人类女人……”之后大狱丸明显愣住,脸上也出现某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以为说这些就能骗过我吗?”他听到大狱丸阴恻恻地说到。

紫织只是抱着胳膊缩在一边。

“他一个妖怪,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收养人类……而且不是那种关系,他干嘛什么好东西都给他。”

信正:“……”

这种扯犊子的话打算哄鬼呢?!!

但显然老妖怪是真的被哄住了,不管怎么说,那股一直压迫在身上的死气终于退了下去。蝙蝠没再想杀他,但眼神再次变得满是鄙夷。之后所有人乌压压等在边上,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似乎有什么消息传递进来。大狱丸没再搭理信正,而是一把抓起紫织,和精锐离开巢穴,将他和其余部众留在洞窟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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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岛村庄 正屋

“整件事从头至尾说的话……要从六十多年前说起了。”

一行人随后离开神社,进入东边的木屋,这里是月夜丸平日居住和施展妖力的地方,空气里泛着浓郁的草药味,中央是一尺见方用来放置珊瑚球的小型石台。所有人在正屋围成圆圈坐下,手中的竹筒盛满热气腾腾的茶水。放下茶壶后,浅葱和其他人一样盘腿坐在地上。

“我的话,是妖血从母,我的母亲是树灵,父亲是追捕过她的神官……至于为什么会走到一起,直到他们去世都没能告诉我。我只知道他们在师傅还是门院巫女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她了,也是最早追随她的那批人。在渡海前的十年力他们一直在逃亡和流浪,我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之后她开始叙述奏姬的详细生平,五人组在上岛前已经从道士这边了解,不过少司命的消息也只是奏姬在火炉里简短叙述的东西,而浅葱的讲述远比剧情里详实的多。参照屏风的描绘,奏姬在六十年前就已经拥有众多追随者,率领不被世俗容纳的人类和妖怪,以及他们的半妖孩童远离两方势力的追杀。

“最开始只是想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但麻烦从来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

半妖体内同时蕴含妖力和人血的能量,一直都是妖怪优先猎杀的对象。无论是出于对力量的觊觎还是出于对人类与妖怪相恋的抵触,群体自从聚集,就一直遭受来自妖怪和神官法师的双重追杀。奏姬本人也在对抗和迁徙的过程被门院除名,彻底成为云游巫女。这种流亡生活持续整整六年,浅葱正是在此阶段出生, 因此有着很模糊的印象。第七年风季,奏姬带着活下来的人修建船只,离开陆地远赴红莲岛,就此在岛上定居。

“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相信这座岛真的存在,但我们愿意相信她,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定居在岛屿上的最初十年里平和无事,期间大量半妖孩童出生,青橙兄弟正是第二批出生的孩子。在安居的过程中,村庄陆续收容了不少不被接纳的妖怪与人类组成的家庭。但这一过程也再次引起了外界注意,为了防止入侵,奏姬利用火山的力量和地形修建祭台和御所,将整座岛屿布下隐藏行踪的结界,然而‘时之结界’本身依赖地火的力量,不仅会随着火山内部活跃而处于不稳定的状态,更是会由于每五十年的地壳喷发遭受破坏,彻底失去作用。

进入岛屿的第九年火山内部发生小规模喷发,造成结界力量衰退。大批妖怪入侵岛内,其中就包括最为残暴的四斗神。

“别的妖怪只是抢夺妖怪身上的牙刀,或者抓我们这些有半妖血统的孩子,可他们连人类都不放过。”

随后浅葱的语气变得愤怒无比,显然对当年屠杀的场景心有余悸。四斗神入侵岛屿后开始无差别地杀戮岛上所有的成年妖怪和人类,比起其他妖怪只针对半妖,四斗神的手段更为残忍,他们不仅将岛上的人悉数打下刻印,一旦逃离或解除就会被酷刑处死。还会以家庭为单位,将父母孩子悉数斩尽杀绝,甚至连妖力并不明显,偏向人类的婴儿都不放过。而村庄内的战力也完全无法与四斗神抗衡,短短五天村庄便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

奏姬与四斗神开始了为期六天的血战,但身为人类的她无论力量还是人数都不占优势,唯一能做的,就是强行夺走四斗神的妖玉核心,在最后关头跳入鸣动之釜,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彻底消灭他们。

“然后……”犬夜叉扭头看着左前方的壁画,画面里穿着铠甲的女人被某种类似网的东西兜在半空,下方是燃烧的熔岩,一群套着锁链的小孩子竭尽全力把她拉上来。另一头东皇从天而降和四斗神打成了一锅粥。

“她在死之前被那个东皇给救下来了。”

浅葱点点头。

“是的,但师傅还是留下了终生都无法愈合的旧伤。”

之后的事少司命完全是在当故事去听,比如“东皇”如何从天而降,并且以近乎暴怒的状态把原本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四斗神活活揍成稀泥,之后出手治疗原本已经处于濒死状态的奏姬,将妖玉核心牢牢封印在鸣动之釜的熔炉中心。

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东皇在留下三大预言后彻底销声匿迹。而奏姬虽然死里逃生,却同样被四斗神打下刻印。熔炉没能彻底摧毁妖玉核心,但由于开口被彻底封死,四斗神无法将活人投入丹炉,只能利用刻印强行吸取血液。长达二十七年的对抗阶段由此开始。

“那时候出生的孩子少了很多,萌黄是那时候的,大部分都没能活下来。没有巫女大人,所有人早就死光了。”

在最后的二十七年里,奏姬利用岛内的树木,建立了能够抵御咒印的盾牌守护,并收下三位嫡传弟子。而由于旧伤以及长年累月的积劳成疾,奏姬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四十五岁,死后按照预言选择树葬,骨灰埋入岛内树龄最古老的树根底部,此后那个地方常年能见到淡绿色的萤火,而岛民也因此用以鲸鱼骨代替传统木料,修建起真正的神社。

此后红莲岛进入整整十六年最为黑暗的时光,奏姬死去后,岛上的人成为四斗神圈养的能量块,被肆无忌惮地吸取血液。四斗神不时袭击陆地的人类村庄,抓获能力卓越的妖怪。期间也多次试图破坏鸣动之釜的封印,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在这一过程中人类以及身体结构接近人类的半妖孩童由于常年缺乏血液大批死亡。

“蓝是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孩子,虽然活下来,却比所有人长的都慢。”

黑暗时代的第七年,桔梗和犬夜叉为了调查“鬼岛雾隐事件”进入岛内,与躲在地下的半妖孩童见面,但随后便与前来搜捕的四斗神爆发冲突,虽然最后孩子们全部逃出洞穴,而留下战斗的两人一个被封印一个被吸食血液,之后也再没有出现过。

真正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浅葱,女孩把竹筒里的水喝干净。用手背抹了抹嘴巴。

“一直到九年前,东皇大人留下的第一个预言到了解封的时间,我们按照指示的日期和地点,找到了重伤的月夜丸大人。”

之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头看着岛主,月夜丸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半躺的姿势靠着软垫。翅膀展开的时候众人才注意到伤口的恐怖程度,四寸宽的疤痕垂直将身体分割撑三块,中心能明显看到骨骼和肌肉强行愈合的痕迹,就像是被撕碎的人体用胶水和碎肉强行粘在了一起。月夜丸原本只是独自沉默,直到所有人转头看他,才点点头。

“我和我的族人在海上的风暴里被救了下来,那是……我被父亲杀死后的第三天。”

叙述者随即由浅葱变为月夜丸,比起小巫女,月夜丸的视角更多偏向了百鬼蝙蝠。九年前蝙蝠父子由于理念不合爆发血腥冲突,月夜丸被生父亲手杀死,之后被少司命逆转死机硬生生抢救下来。

这一点道士自己记得清清楚楚,但后来的事就变得很玄乎。月夜丸的讲述中,他在复活后昏迷了整整七天,期间大狱丸展开了地毯式清洗,他的部下和追随者冒死逃亡,走投无路之时接收到来自少司命的指引,在风暴掩护下乘船前往红莲岛,中途得到岛上人的接应后,之后定居在了这里。

“我对第二件事没有什么印象,但如果真是我给的地址……”少司命单手撑着下巴。

“那不就害你们了吗……还把你们整的想跑都跑不出去。”

“并没有。”月夜丸很安静地说道。

“我们躲过了五次追杀,还有那场浩劫……”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闭上眼良久都没有说话。少司命听桔梗讲过八年前那场战争,无论过程还是结局都极为惨烈,以至于在场的蝙蝠脸上全是一副劫后余生心有戚戚的模样。

月夜丸由于出色的结界妖力,加上对人类和半妖的友善态度,成功获得岛上人的信任,以外来者的身份继承岛主的位置。在与四斗神的对抗中,百鬼蝙蝠的守护能力被空前强化,月夜丸不仅能改变防护罩的形状,还能利用奏姬留下的资源和力量,建造保护幼童避免被刻印的避难所。但结界本身极为损耗妖力,月夜丸本人常年启用防护,身体恢复的异常缓慢,十年内只能借助轮椅行动。整件事到此总算了解来龙去脉,之后的事也都能顺理成章的猜想出来。月夜丸的防护严重威胁了四斗神的恢复,因此才会大费周折抓走他的妻儿做人质。

“我有最后一件事不明白。”一直沉默的犬夜叉问道。

“既然你活着,又和那么危险的家伙为敌,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那对母女,也从来没有管过她们?”他说着向前倾过身体。

“你明知道那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大人没有不管她们,”边上的青说道。

“这片地方四十年前就已经被四斗神毁了,变成现在这样只是最近十年的事……况且也只是活着,能不能熬到最后都是未知……没有谁会再想让无关的人来这里……”

“结界封闭的时候,即使四斗神都无法离开。他花了四年的时间做出抵御土蜘蛛的结界,地动期未到的时候,也只有那些不能未化形的蝙蝠才能穿过那么小的缝隙。防护崩塌后他第一时间去查探消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走漏了消息,被四斗神找到了弱点。”

众人一时语塞。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打算用人质来威胁你……”弥勒若有所思地说道。

“为什么他们只抓走母亲,却放过您的女儿……通常子女筹码要远高于配偶。”

月夜丸只是很长地叹了声气。

“对我来说没有不同,是我欠她们……”他想是想起什么,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某些情绪勾起他的旧伤。

会谈就此中断,几个下属轻车熟路从卧室抬出深褐色的药浴桶,内部被残留的药汁浸泡的彻底看不清木质纹理。女人和外客很识相地离开屋子,而就在岛上的人都忙乱的时候。从说话起就一直皱着眉头的弥勒在道士面前站定。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还是说那是奈落要你那么做的?!”

他压低声音说道。

“在村庄里搜一个普通女人,除非有人报信否则没人能做的那么快,还有那个姑娘……不是有人授意也绝不可能放过她……他们从一开始就和那个什么大狱丸有勾结!!!”

少司命只是外过头,然后弥勒不出意外地恼火起来。

“你救过他的命、你也知道当年是谁要杀他,你从一开始就明白,可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居然眼睁睁让他们离开,把那个小姑娘交给杀父害母的仇人!!”

“是交给她亲爷爷。”少司命脸上没有丝毫愧疚。

“我知道她肯定会落在他手里,但回答我还有她还有其他更好的去处吗?她是血玉传人,不是什么杂毛妖怪,整只上秤都买不了三铜板的那种。”

众人一时语塞,少司命转过头,开始打量远处的地形。

“能躲过刻印,就说明四斗神还是想用她那个老鬼爷爷。真想帮她就把他们全干掉,反正也没别的选,如果碰巧干不掉我们都死了……”少司命说着扬起下巴,眼神里终于隐隐地露出一丝和东皇一模一样的黑色错觉。

“有些事就犯不着再让她一个小孩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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