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双生（5）

距离上次参加宴会已经过去两天了，这期间伊索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除了吃饭时能见着一面，其他时间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他平时本就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就算几天不出来也没什么人记得他。

房间里，坐在椅子上的人长吁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将桌上那张曲谱又拿起来端详了一番，似乎是对这成品颇为满意，好心情地勾起了嘴角，一直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拿着写好的曲谱走到钢琴旁，掀开琴盖将手中的纸放在琴架上，又伸手拍了拍有些破旧的钢琴凳，确认并无灰尘后才坐上去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抬手弹出几个轻柔的音调，一边试音一边做着简单的热身。

其实这首曲子他已经构思好几个月了，在此之前写出来的曲谱要么是旋律没有他想的感觉，要么是意境没有达到他要的效果。不过这次……

从第一个音符被弹奏出来开始，伊索就完全沉浸在了钢琴的美妙乐声当中，修长十指裹着样式简单的白手套翩飞于黑白琴键之间。琴师优雅的动作带来视觉上的享受，乐曲绝美的旋律给人以心灵的洗涤。一边安静垂落的窗帘随着微风在曲中微微摇晃，火红的夕阳透过窗台照在钢琴上，给这显得有些孤寂的画面增添了一丝生气。

没有旁人的打扰，没了杂音的干预，满是钢琴乐声的这一方小天地只是伊索他自己的世界，是他在这个并不包含他的家族里唯一的避风港。

一曲毕后，伊索还有些没缓过神来，脑子里全是刚刚弹奏钢琴时突然冒出来的一幅画面——温柔缱绻的月光洒落在散发点点荧光的草地上，一对恋人深情地凝视着对方在月光下轻舞。

这本应是温馨而幸福的场面，伊索却无端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悲伤与无可奈何。他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这念头甩出去，却只觉得那副画面愈加清晰，但是依旧看不见那两人的脸。可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自己以前有和别人在草地上跳舞过。

正当他准备放下心中疑问时，从来不会有人来打扰的房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仆人伊索·卡尔，卡尔子爵说有事找你。

听到父亲说有事找自己，伊索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心想杰拉德该不会真来找他的父亲了吧。他抿了抿唇朝门口看去。

伊索嗯，知道了。

说完便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桌面，拿过挂在架子上的口罩戴在脸上，等做完这些后才去开门。前来传话的仆从见门开了后就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开始带路，伊索也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心里却想着如果真是杰拉德该怎样做才能让他不再系心于自己。

跟着前面的仆从七弯八拐，最后走到了杰伊平日里用来处理公事的书房门前。看着眼前这扇门，伊索想，这好像是他的子爵父亲第一次让他进这个书房。深呼吸酝酿好自己的情绪后推门进去，意料之外的，他只看见杰伊一个人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正低着头看某样东西。

伊索关好门后走了过去，站定于书桌面前，直面在椅子上的男人。

伊索父亲。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伊索后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十指交叉放置于桌面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站在桌子面前的人。

卡尔子爵伊索，今天国王召我过去，说他要做主把你送给德拉索恩斯伯爵。

听杰伊这么说，伊索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震惊之余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杰伊看着伊索的反应毫不在意，只是自己继续说着。

卡尔子爵我不在乎你以后会找什么样的伴侣，但你是个Omega，你要洁身自好知道吗？先是杰拉德，现在又是德拉索恩斯。

说到后面，杰伊甚至带了点苛责的意味在话语里面。

本就不善言表的伊索此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向杰伊解释，说杰拉德看上自己，然后德拉索恩斯因为看不过去了所以替自己解围？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更别说他这所谓的父亲。

而伊索的沉默在杰伊看来就是心虚与默认，他眼神锐利地盯着面前这个与他并没有多少感情的养子，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将自己的语气放缓了些。

卡尔子爵如果只是杰拉德还好说，现在又扯上了德拉索恩斯，一旦把你送给德拉索恩斯伯爵，杰拉德指不定要对我们这个家族怎么样。好在德拉索恩斯实力很强大，不比杰拉德差，可能还要略胜一筹，作为家族中的一员，过去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还在默默期盼着杰伊会说些什么的伊索现在是彻底的心灰意冷，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由别人掌控拿捏的软柿子了，他也知道杰伊说的“如果只是杰拉德还好说”是什么意思，还能怎么好说，无非就是把自己卖了好去寻求杰拉德这个公爵的庇佑。

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还是乖巧地顺着杰伊的话继续往下说。

伊索我知道，父亲。我会在德拉索恩斯伯爵面前好好表现的。

以为自己“疏导”成功了的杰伊满意地点点头，再三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才让伊索回去，说让他好好收拾收拾，明早就备马车把他送过去。

回到房间后的伊索什么都不想做，就那样烦躁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恍惚之间，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个伯爵的背影。

伊索伯爵，约瑟夫·德拉索恩斯……

回过神的伊索用力摇了摇脑袋，直到把脑子里那个人甩出去后才疲倦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林林总总也就那么点东西，难不成还指望他一个养子能有什么家当。好在伊索也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收拾完东西后就继续坐在椅子上研究今天那张曲谱。

始终还是差那么一点味道。

拿着笔在纸上修修改改，手指在钢琴上不停地弹奏着不重样的旋律，却一直找不到最合适的那个。

试验了一个下午的伊索自暴自弃地把自己一头砸在琴键上，曲谱上面已经被他画得不成样子，待会只能再重抄一遍，不然就没有地方落笔了。

最后还是决定先洗浴后去重抄一遍，不再纠结于这张曲谱，灵感这种东西是逼不出来的。

做完这些后的伊索躺在床上，发现自己还是睡不着，一想到明天要到德拉索恩斯伯爵那里去就有些紧张。作为被国王送过去的人，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是派过去监视他的细作，会不会对自己产生厌恶的情绪。这些谁都说不准。

可是一想到约瑟夫可能会带着一种极其反感的情绪看自己，伊索就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一般。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寂静的黑夜里被无限放大，他甚至感觉有些压抑，就像以前他独自挺过来的无数个深夜那般。

躺在床上的伊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窗外的月光温柔又缱绻，就像那首钢琴曲一样。

梦里的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孤立无援，小心翼翼又带着期望的长大，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期望什么。梦境还是和以前一样黑暗又压抑，不一样的是这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是他的光明与温暖。但这光芒太渺小了，只能逐渐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他无力地看着那份温暖一点点消散，而随着这份温暖消逝的还有他眼里的光与脸上的笑容。

但这也只是一个梦而已。

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即使是在梦里消失他也不会觉得可惜，只因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