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大修)

民国元年，孙中山孙先生推翻了清廷的通知，在万民欢呼中，坐上了总统的王座。就像每一个雄心勃勃的新任君主一样，他似乎也要燃起一把火焰，把这世间的罪恶一把火烧尽，只余正义在人间。

而也有很多心怀鬼胎的人，一心只想着让自己得到利益，暗中谋划着如何从严苛的新总统的统治下多捞点油水，林钧，便是其中一个。

若你问这林钧是谁，那来头可大了去了。在这北平城里，你问孙中山，可能有些人不大知道，但是林钧，却是一定知道的。林钧此人，手握重兵。即使袁世凯已一头独大，隐隐有统治全国之势，但林钧在北平城依旧是声名显赫，这是因为林钧本王室后裔。

他的祖母是远近闻名的玉容格格。玉容格格是皇室里难得的美人，其母是先皇曾经十分宠爱的汉人女子杨昭仪，据说这杨昭仪姿容非凡，才华横溢，更兼其年岁尚小，正是花开时节，备受皇帝宠爱。但可惜平生只得一女，此女不仅继承了她的如花美貌，更继承了她的才华横溢，温雅知性。下嫁后更是劝诫夫君，乐善好施，为人多称颂。后代也是因此受益，在京城内威望极高。

林钧便是她的直系子孙。

如今玉容格格早已作古，林家掌家的是林钧的正房太太，谢宣凝，在外国留过洋，书香世家大小姐，温婉动人，在贵妇圈子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夫人，更何况夫君争气，儿女双全，可以说算得上是人生赢家了。

这天，谢宣凝正凝视着窗外，窗外一片太平景象。

有叫卖的小贩，声音一声比一声的高亢嘹亮，还有穿着灰布衣裳的男人女人，也有黄包车夫在她的视线里跑过。黄包车上坐的有穿着旗袍的夫人，当然也有穿着洋装的小姐，有西装革履的年轻公子，也有穿着马褂的富商们，有时候还会有一些普通人。黄包车夫的速度还是很快的，特别是年轻力壮的年轻男人，那速度，简直像飞一样。尽管速度比不上汽车，可对于很多传统的中国人来说，这已经是很方便的代步工具了。

谢宣凝看着黄包车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有一些感叹，更有悲悯。突然有几个孩子闯入了谢宣凝的视线。

他们在街上奔跑着，尽管穿着粗布衣裳，有的甚至打了补丁，但是他们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尽情的在街上嬉闹着……谢宣凝有一点恍惚，她自小娇生惯养，性格也是偏文静，极少与人这般嬉闹过。母亲也常常告诉她女孩子应当娴静和顺，不应如街头顽童一般，不然会失了大族的身份和气度。因此她更加约束自己的言行，认为这是必要的。可此刻，她竟然羡慕起这群孩子来。

谢宣凝不为家世所累，这些孩子，倒过得快活。

谢宣凝手扶着窗框，一张端庄贵气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模样。阳光透过大的落地玻璃窗，撒在她纤细窈窕的身姿上，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林管家看着她，竟有些痴了。

林管家像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像世家大族的少爷小姐一般有那么大的责任，确实是更加自由。不过……

林管家顿了一下，复看一眼谢宣凝。

林管家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位置，就应该做什么事。

听了林管家的话，谢宣凝哑然。

谢宣凝没想到，林管家竟然有这等见识。

林管家只觉得脸上发烧，却也不知为何，身体里那颗本来心跳平稳的心脏，却猛烈地悸动起来。

林管家这个，是一个人在这世上的本分。

谢宣凝陷入了沉思，突然，一队士兵冲出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也打乱了闹市的宁静。

“站住！”

领头的士兵大吼，然后向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少年冲去。少年意识到了有人要抓他，也顾不得手里的烧饼，撒丫子就开始狂奔。士兵们也发现了少年要逃跑，赶紧加快了步伐。不料少年十分了解这里的地势，很快就躲开了士兵们的视线。

“该死的！”

领头的低咒一声。

“快点找，找不到，没办法交差。”

闻言，士兵们急忙分头开始搜寻。而少年藏在角落里，屏息凝视着士兵们的动态。

谢宣凝管家，把那个少年带上来。

林管家走到窗户前，循着谢宣凝的视线，看到了少年，自然也看到了搜寻的士兵。

林管家夫人，那恐怕只是个毛贼而已。

林管家在外面奔波二十多年，自然能看出这是个什么情况。林管家笑着看着谢宣凝，心里却对少年万分鄙夷他向来是一个正直的人，更是厌恶这种从小便开始偷盗的人。

谢宣凝却不那么认为，双眼牢牢盯住了躲避的少年，眼睛里有几分慈爱。

谢宣凝嗳，我见他年纪尚小，应该不至于是个坏孩子，怕是实在穷困。何况，若不给他解围，若真落到那群士兵们手里，这孩子……怕是活不成。

林管家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林管家的话很温和，是实打实的夸赞。眼睛里也是充满赞赏之意，心里暗叹老爷当年娶夫人的决定是正确的。有这样的夫人，林家何愁不兴旺?

谢宣凝却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一点怜悯。

谢宣凝菩萨不菩萨……在这乱世里，天晓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一直侍候在旁边的小丫头听出了谢宣凝话里的忧虑和无奈，只能安慰她。

林月萍夫人此言差矣，月萍来北平这一路上见过许多富人，都十分心狠，哪有像夫人这般慈悲。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是真心实意的，语气里也是难掩赞叹，倒惹得谢宣凝笑了。

谢宣凝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难怪你娘总是夸你。

笑完了，谢宣凝又看向管家，管家正站在那里，双手服帖，神情肃穆，低着头，像一位虔诚的信徒，在等待主的教诲。

谢宣凝快些去吧！

林管家是。

林管家领命，下去了。

少年在街上狂奔着，好容易甩掉了追兵，却看见几个人奇怪的向他移动过来，他心一慌。

该不会又是来抓我的吧。

少年想着。

下一秒，就有枪指住了他的头。

完了完了，这回真活不成了。

少年闭上了眼睛。

林管家夫人，带到了。

林管家手里抓着少年，面色轻松，而被他抓住双手的少年则看着他，一脸的绝望。

谢宣凝让他进来。

林管家是，夫人。

少年此时是崩溃的，带他上来的中年人一脸肃穆，抓着他的手也很粗鲁。此时屋子里又传出了温和的女声，他越发摸不着头脑。我偷的钱包应该是一个男人的吧。少年想着。“进去！”男人粗鲁地推了一把，把他推进门内。少年差点儿没摔一个跟头，咬牙想骂人，一抬头，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眼前的妇人相貌美丽而温和，看着他的双眼充满着慈爱。少年一脸奇怪的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还有贵妇人身边的那个和自己一样看起来很穷的丫头。

谢宣凝你叫什么名字？

美妇人开口。那声音，如同山间的清泉，沁人心脾，又如一股清风，给少年那平静的心湖吹起一丝涟漪。

少年有一点犹豫，纠结的搅着衣角。

眼前的这位夫人长得很好看，比他阿娘还好看。可是他阿娘告诉他了，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自己叫什么。

谢长歌我阿娘说了，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我的名字。

少年回答，明明是凶凶的语气却偏偏像一只傲娇的还没长出牙的野兽，一下子触动了谢宣凝。她的儿子已经出国三年了，这三年来，她日夜思念她的儿子，因此对少年更和蔼了。

谢宣凝那他们为什么追你呢?

谢宣凝慈爱的表情让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不过究竟是个孩子，警戒心还是降低了些许。

#谢长歌我偷了一位军官的钱。

少年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毕竟偷东西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还是个招人厌的行为。却不料谢宣凝只是愣了一下，随即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很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

谢宣凝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家人呢?

少年闻言，沉默了，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烁，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

谢长歌我没钱，不偷，就会饿死了。而我的家人……

少年哽咽了一下。

谢长歌他们已经死了。

少年垂眉，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可眼底的忧伤却做不得假。

谢宣凝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怔住。

她没想到的是少年的父母都已经故去，当下也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思忖片刻，她握紧了拳头。

谢宣凝留下来吧！

少年惊讶的抬起头，恰好对上谢宣凝温和的眸子。

谢宣凝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就留下来吧。

少年惊讶地抬起头，就连门外的林管家也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林管家夫人！

林管家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妥当，毕竟老爷不在家。

而少年犹疑片刻，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如果失去这次机会，那么现在出去的话，不是被打死就是饿死，还不如……赌一把。

谢长歌夫人，我叫长歌。

谢宣凝清楚了少年的想法，面上渐渐浮现出笑意。

谢宣凝那以后，你就姓谢。

从此以后，这个姓氏陪伴了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