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朱红

死者年约四十五至五十五岁左右，身高不足一百六十五公分。体型偏胖，穿着一件灰色的上衣，棕色棉裤，衣料像是上好的布料。耳朵和太阳穴上均有直径十厘米左右的深红色血迹。此外脖子上有几处抓痕，但并没有严重的出血现象。

正如莱希所见，死者身上并没有找到打斗的现象。衣着还算整齐，仅剩的几撮头发也几乎没有紊乱变形。

首先发现死者的是一名女戏子。虽然面对玛德她不肯细说自己跟达利欧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但是在一旁做笔录的莱希还是在她的蓝色笔记本上面写下了他们俩人属于不正当的情人关系。有时候玛德也会说莱希总是太过自我，凡事都依照自己的心情去判断。

显然已经习惯了莱希的做派的玛德这次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显而易见他们之间确实有可能属于情人关系，证据就是达利欧的后颈还沾着女性化妆的脂粉。玛德可以试想一下，那也许是这位女戏子跟他拥抱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之后，他站起身，面向调查员。

“他杀。这一点不会有误。”

“当场死亡？”

“没有停留多久就死了，死因显而易见了。”

“凶手身上溅到血了吗？”

“也许吧，但我想应该没有多少。”

“凶器呢？”

“嗯……是比较尖细锐利的刀刃，要比普通的水果刀更窄一点儿，长一些度比普通水果刀更短，短上三分之一左右。”

“大概死亡时间？”

“已经长了尸斑且不能再位移，眼角膜变得浑浊暗淡，可能已经超过了十五个小时，这些就要看解剖结果可以具体精确到一个什么程度了。”

莱希看了看表，现在是午间12点半，若是按照玛德推测的那个模糊的数字去单纯地倒推死亡时间，死者便是在昨天的下午一点左右到夜晚八点之间被人杀害的。

“现在马上送去解剖吧，莱希？”老实说，玛德有些隔应跟尸体共处一室，他其实有点儿小洁癖，谁让他从小就生活在比较干净整洁的地方呢。

“嗯，这样比较好。”跟玛德的嫌弃厌恶相比，莱希显得镇定许多。

这时候，年轻的日本刑警东方仗助进来了，“死者的妻子和孩子到了。”

“好，先让她来辨认尸体。”

听到玛德的指示，仗助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闻言，莱希凑到玛德的耳边小声地询问道：“你什么已经知道死者的身份了？”

玛德瞟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道：“你是第一天上班吗？死者的身上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是个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莱希突然有了兴趣似的，两眼发光，好像听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事情，“长得这么寒碜的无业游民也可以娶妻生子吗？”

“不知道，这段婚姻也许是什么不平等条约吧，当然也可能他们都是同类人，臭味相投。”玛德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

几丛脚步声响起，是仗助进来了，他走到屋里之后，然后转过身朝身后的方向说了声“来这里，请进”。

仗助的身后出现了一名纤瘦高挑的女子，还牵着她的一个孩子。

首先映入玛德眼帘的是这位淑女朴素的淡色长裙，发丝整齐却随意地披散着，像是听到消息以后急急敢来没来得及打扮的夫人，而且还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夫人。虽然她天生皮肤和容貌都比较好，但面上的细纹已经隐隐地显出了，眉间的皱纹像极了经历过坎坷的苦行僧和老道姑。

身边的孩子应该不超过15岁，虽然年纪还小却因为欧洲人的骨架较大而显得面部轮廓更加明显，因此看上去比东方人更加成熟一些。

其实在初次见到仗助的时候，莱希显得有些惊讶，虽然这个人的个子长得够高，也早已步入成人阶段了，但不可避免地他的面孔却略显稚嫩，那种阳光可爱的大男孩的单纯和真诚竟然一时让莱希迷乱了眼，以为这是哪个警校的实习生。

“嗯，好。东方君…？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莱希还记得这个孩子当初给自己带来的意外。

“想怎么叫都没有关系的。”对方冲莱希笑笑。

“那好，东方君。你的成绩和体能方面一切都好，各项指标也都合格，只是……”莱希看了看他的那个似曾相识的发型，感觉在什么年代的结婚主题的电视剧里面见过，忍不住多看了他那个惹眼的发型几眼，“以后不要梳这种没个正形的发型了。”

“嗯？您说什么？刚刚我没有听清楚？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我说你的发型……”

“你说我的发型怎么了!？”前一刻还温和好相处的形象瞬间崩塌了，他直接掀起桌子，上前一步说道，“我不允许有人侮辱我这引以为傲的发型!”

现在看着已经成为刑警的东方仗助，莱希还是可以想起他刚来的第一天的情形。

谁会想到在跟那对母子谈话时十分亲切和友善的东方君，其实潜藏着不小的爆发力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跟这样的人结婚呢？明明她那么的优雅和美丽，从她那双有些粗糙晦暗的手来看，应该又是一个勤劳的人，总体来看是挑不出什么天理难容的缺点来的。而且总的来说，这俩人都不像是死者的妻子。

难道这真的是一段『不平等条约』吗？

孩子显然长得像妈妈，遗传了母亲同样的金发，但是孩子的金发要比母亲更浅一些。

“我认识你，”一旁的玛德看着那个金发少年开口说道，“我见过你，这张脸我认得。”他显得有些吃惊，一时间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了。

“欸？”莱希看了看少年的那张面孔。

“啊!他不就是……不就是……那个……”经过玛德这么一提醒，东方仗助想起来自己对这对母子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原来他之前去买漫画书的时候，偶然间在书店的那些时尚杂志的封面上见过这两人。

母亲显得有些慌张，手部的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是您丈夫吗？”莱希轻声问道。

“是…是他。”

这对母子的反应太过古怪了些，丈夫和父亲的死亡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半丝悲伤。除了刚刚玛德和仗助认出了她的孩子的时候，她显得有些慌张以外。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少年的母亲不住地说道。

但是在场的人都不相信她可以杀死这种体型的男性，只当她是自责。更何况听仗助所说的，这位女士有着明显的营养不良的特征，力气也小得像个小孩子，想要杀害她的丈夫除非是同伙作案，不然很难执行，就光处理尸体这一点可能性就不大。

“不过……如果她的孩子跟她一同作案的话……是不是成功率会大很多呢？”莱希心想着，不时把眼睛往少年的身上瞟，她偷偷地观察他的反应。对于莱希的目光，金发少年没有显得多么慌张，反倒迎上来，冲她露出了意味不明的浅笑。

莱希心头一震，倒不是因为被此时少年还能够露出来的这抹温柔似幻的微笑给惊讶到了——若要说惊讶，说是惊艳的成分可能会更多一些，不过就在一瞬间，就在少年抬起眼，用正眼看向她的前一刻，她瞧见了他眼底体现出来的一抹不易察觉的怪异神色，瞬间，她的内心被他眼底所蕴含的阴沉黑暗所冲击，她难以想象这个年纪的孩子竟然会有那样的眼神。

“你是达利欧·布兰度先生的儿子吗？”莱希极力显出友好的模样，上前去跟少年搭话。玛德常常说，莱希的外表更加有亲和力，往往可以让嫌疑犯放松警惕，在不经意间就暴露了自己或者不小心说漏了嘴。

“是的。”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停顿着犹豫好一会儿，像是在观察莱希是不是在偷偷地审视他似的，之后才出声回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Dio。”

“好的，Dio。”

莱希的回忆里还是荡漾着少年阴郁凶恶的眼神和意味不明的浅笑，她掏出笔记本，打算询问Dio几个问题。

但是面对Dio，她却有些想要退缩的冲动，这些年来对犯罪的直觉告诉她，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前方路线可能埋伏潜藏着未知危险。

“昨天中午你跟父亲出去过吗？”

“没有。”

“那么布兰度夫人呢？”莱希把目光转移到那位淑女的脸上。看来要审问的话，她可能要比这个小孩更简单。

“我……不，没有。”她在说出否定的话的时候明显有所犹豫，可能是第一次面对陌生人的盘问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不安和慌张，怯弱的模样仿佛做错了事情。

一看就是在家里唯唯诺诺的存在。也难怪他们不会为死者感到悲伤了。

莱希的余光在刚刚一瞬间似乎瞥到了Dio拉了拉她的衣裙侧边的裙摆的画面。

“他出门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大概是去酒馆喝酒吧。”这次布兰度夫人不假思索地答了上来，看来她这句话应该是所言属实。

现在这种情况逼问这对母子完全不合适。既然玛德认识这对母子，那么以后应该还可以再见面，也肯定会有不少能够去询问他们的机会。

Dio的确姿容端正，眉眼间迸射出的媚态让莱希有一刹那忘记了他是个孩子。这样的孩子无论放在哪里都会有许多人为他倾倒的，尤其是喜好年轻的少男少女的那类人。莱希心想。如果达利欧对不良居心也不足为奇。

随着玛德的调查工作顺利进行，达利欧·布兰度遇害那天的行踪逐渐明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