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蝶

…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有些冷，粘稠的昏黄色浓雾笼罩在伦敦的街头，因为这个路上的光线特别差，即使路灯已经早早地被点亮了，大街小巷上的商店也早已灯火通明，可这种沉甸甸的压抑感依旧在乔鲁诺的眼前徘徊不去。

一个面色古怪的孩子斜着坐在车里，他有些别扭和难堪地依偎在Dio怀里，乔鲁诺的脑后枕着的是他的胸膛。

Dio似乎没有在意乔鲁诺突如其来的亲近，他脸侧着看向一旁，透过车窗，他凝视着这些南来北往的贫民窟过客若有所思，目光中含有专注的意味。

乔鲁诺没有过多地去揣测Dio此刻的心思，他的心情很乱，跟Dio发生了一次关系之后他就有点儿不知道如何应付眼下的状况了，因为他笃定地确信自己跟这个特别的父亲既不能做到真的如同普通的情侣那样亲密，也不能做到跟他像朋友那样相处，他与他之间似乎被一道长长的河沟隔开了。

跟这个人……

现在如果要他再次去触碰他的身体的话，他总会产生一种微妙的亵渎感，可能是因为他看起来离他太过遥远。

但是乔鲁诺又觉得自己其实跟他很亲近，对方肯定也可以感受到这一点。要不然他跟他为什么现在如此“默契”地在出租车上保持沉默，像是互相约定好似的一言不发，仿佛有着各自的苦衷，又好像不情愿把自己对对方的真实情感表达出来，他们似乎都觉得，在这种时候，在彼此还没有摆脱这种古怪的气氛的时候，有些话最好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因为有时候一旦捅破了窗纸，你不一定愿意看到那层阻碍背后的真相。

或许真有人会质疑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竟然会拥有这种沉浸在深思的苦闷中的眼神，毕竟在大众眼里，在这天生就比较幼稚冲动的男性生物里面，能够见到成熟的男孩本就困难，早熟年的类型就更是罕见了。乔鲁诺的神情即使是放在一个十八岁的男性青年的脸上，都显得过分的有些老成持重了。

在还没有遇到现在的Dio以前，乔鲁诺在年幼的时候似乎就总是处于幻想状态——不是说有些群体容易妄想吗？这无非是一种相对应的心理补偿效应。

少年的思维多数的时候都是这样。一旦缺乏关爱，就容易无时无刻不游弋在成年人的世界，他的养母是个不受约束的人，他的父亲几乎没有出现过，因而在幼年的时候他就经常在思考着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

在他的意识里，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许久，久到他的父亲和母亲已经离他远去。

现在不一样了，Dio出现在他身边，这让他一下子无所适从，就像从来都不被关爱、愿望和期待也不会被回应的那些孩子突然间看到了自己一直期待着的人出现，却显得无所适从了，他甚至首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了呢？那个父亲，居然会主动邀请他……

虽然他的心情很乱很不平静，脑袋也嗡嗡地响，但是现在的他另一方面又是正沉浸在关于与这位意大利游客即将一起进行的旅途中。

兴许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对某件事情产生了这种体验和期待，一种新鲜的、健全的感觉好像随着Dio扑在他头发上的那丝丝缕缕冰凉的呼吸慢慢地正在修补他心灵上空缺的一块儿。

同时他又担忧起来，因为他开始害怕了，现在他有了除了那些朋友以外的软肋，现在的乔鲁诺竟然把这个人放在自己心里一个还算比较重要的位置上了，明明按照大众的认知来说，他根本不能算得上是一个好父亲。

他就像他当初的那个养母汐华一样，对Dio产生了奇妙的依恋。他知道这不对劲，却停不下来。

此时本应该还属于白天，乔鲁诺却觉得外面的景象暗黑如夜，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他情不自禁地往Dio的身体更加地靠拢。

若不是那天喝了酒，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其实酒量奇差，而且发酒疯的时候竟然还能变得判若两人。

更想不到Dio竟然会纵容他，以前他认为Dio只是因为不喜欢他的缘故，所以对他爱搭不理，看似采用放养的模式对待他，其实心里根本只有自己，而且如果哪一天他想起了他，多半也只是想要利用罢了——毕竟他跟乔纳森爸爸在Dio的眼里，不就是如此吗？

但是这次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纵容他，依旧向往常那样放任他肆意妄为，只要他不尝试挑衅自己的父亲。

虽然当时有千言万语想告诉Dio，但乔鲁诺最终还是选择憋在心里，将自己的郁闷发泄在行动上，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想要把这些年来缺失的父爱和母爱通通索取回来吧。

他们之间太生分突然间又太亲近。

这样只会让他们之间的氛围更加奇怪。

“Dio。”乔鲁诺略微犹豫地低声呼唤了一声，明明是亲父子，但却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疏远，他没有办法对这个人叫出那个词汇。至少现在做不到。他的声音很轻。如同秘密地耳语。

Dio似乎没有察觉到。

“Dio？”他再次唤了他一声，音量稍稍抬高，但依旧属于轻声的范畴。

前座的司机忍不住偷偷地瞥了一眼后视镜，观察这两位穿得就像是同性恋酒吧里的风流人物和脱衣舞者，现在又在他的车上传播这种暧昧不明的气氛，着实是难以让他专心开车啊。

“嗯？怎么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Dio回过神来，垂下眼帘的模样一下子让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这张凌厉妖媚的面孔上出现这种温柔的神情，让他一时间误以为这种难得的柔情是对伴侣的疼爱。那个纤细的少年看起来应该是被更多地主动拥抱疼爱的一方。他们看起来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因为如果是兄弟或父子之类的话，那么这个年纪的少年如果对自己的父亲表现得这般过分亲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在粘腻着对方的话，那未免有些奇怪，那这个金发小帅哥未免太过恋父情结了。

乔鲁诺往Dio的怀里挨得更紧了，他甚至伸出双臂环抱过他的腰部，他的左右手分别可以碰到另外一只手的手肘。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一直对意大利的“那个地方”更加在意，纵然是向来冷漠如他，也会在请来的养母——更早以前我们把这叫作“奶妈”，她提及的时候，Dio总会避之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