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结果第二日于孟舟来到房内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一个甚是俊美的白衣公子在床上和衣而卧，而他的小少爷却在一旁的榻上睡的安详。

于孟舟心中紧张，别是沂南闯祸劫了人来，忙摇醒沂南。“沂南，那位公子是怎么回事？”

沂南见是于孟舟，便将昨夜在玄素楼的事解释了一番，于孟舟虽怪他好玩，却也松了口气，幸好是救人而非闯祸，沂家行事一向低调，不愿牵扯纷争，在外的弟子也从不会有什么不轨之迹。若是沂南闯了什么祸，回去难免一顿好打。

二人说话间，乔墨也悠悠醒转，沂南见他苏醒，怕他不能视物不方便，便自己伺候好他洗漱，又小心地领着他下楼用早膳，到桌上还想帮忙，乔墨这下才制止了他。“在下虽目不能视，可这点事还是做得到的。”说罢请小二报了菜色，便自如地用起菜来。沂南心下惊奇，一时玩心又起，便趁乔墨还未落筷，暗暗将其中的两盘小菜调换。不曾想乔墨却转了个方向，还是夹到了那道菜。二人心中称奇，听声辨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于孟舟在一旁看得高兴，自家的小少爷从小被伺候惯了，哪里有过这幅样子？看乔墨举止气度均是不凡，知道这人绝非俗类。“不知道怎么称呼公子。”

乔墨缓缓饮了一口茶，抬头答道，“在下乔墨。”

于孟舟听得这名字却吃了一惊，“可是庆元乔家乔六郎，乔墨？”

乔墨嘴边浮起笑意，“正是在下。”

沂南心中忖度，这乔家怎么听着这么熟悉。于孟舟又问沂南，“你刚说你在哪里救得乔公子？”

“玄素楼顶啊。”沂南还没反应过来。于孟舟已是汗颜无比，忙站起赔礼作揖，“沂南不知乔公子身份，错劫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乔墨本来便没什么怒意，“无妨无妨，沂公子只是一时好心。”

沂南这才想起来，这玄素楼似乎本就是乔家的地方，顿时窘迫不已。

“你是乔家六子？”

“正是。”

“那玄素楼……”

“那是在下的住处。”

沂南这下傻了，本以为是因缘际会一齐到了玄素楼顶赏景还仗义相助，却不想是他擅入民居还把主人掳了出来强留一晚。这下没了主意，不知说什么好。

乔墨听得身旁一时沉默，笑意更深，“二位不必愧疚，既是无心之举，把在下送回便好了，只怕此时我楼中的下人已经为了我这个瞎子急得不行了。”

沂南只好硬着头皮将乔墨送回了素玄楼，楼中的侍从们早就慌成一团，见乔墨完好无损地被一个青衣少侠送回来，连忙出来迎接。又对着沂南千恩万谢，沂南哪里好意思受这么些句感谢，嘴上又不好解释，脸上青红交加，甚是精彩。好不容易将乔墨送入内堂坐好，连忙告辞。乔墨知道他心中不痛快，也不相留，只是轻轻喊住他，“沂兄以后若是要来楼中，可以走正门。”沂南面上一红，答应一声便出了门。乔墨坐在堂中，眸子望着门口，只是摇头浅笑。

待沂南回来，于孟舟已经离开，只留下一张字条说是先去贺寿，让沂南在客栈中等待。沂南心中郁闷，哪里会乖乖呆着，拿着剑便出了门，在这庆元城中乱逛。只听得一处人家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好不热闹，沂南本只是站在门口看看，却不想这家人办喜事认得是个普天同庆的理，街坊四邻无论富贵声望一概迎入。他被人群裹挟，又不好伤人脱身，只得被人潮推挤着入了府。

府内倒甚是宽敞，既来之则安之，沂南无心宴饮，便四下走动。走至内厅，却被人拦了去路，两个身穿玄衣的弟子挡下他，“此处是招待贵客之地，不知阁下可有请帖？”

沂南自然是没有什么请帖的，也不强求，转身便要离开。却听得身后一人说道，“早就让父亲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扰人清净。”

这话的确刻薄了些，沂南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般讥讽，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这位公子衣冠楚楚，却不想家教如此。”

还未等那人答复，身旁的弟子却发作了，“放肆，我堂堂西门家嫡子西门清，也是你等人可以评论的？”

沂南这下想起来了，这西门家正是爹爹让他们前来贺寿的西门家，却不打算相让。“西门这姓氏，我倒是听过的。

“哦？”西门清眉头一抬，想来眼前这人虽是乡野村夫，但毕竟还知道利害。

“那画本上的西门庆，是你什么人？”

话一出口，只见在场的人个个面面相觑，纷纷忍笑。西门清面色一僵，瞪了他一眼，“乡野匹夫倒是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沂南并不相让。

西门清攥起剑便向沂南冲来，沂南偏头一躲，只觉一股劲气脑侧掠过，西门清见一击不中，又横着剑身劈过来。沂南重心未稳，只好单手撑着往后空翻，又挺起身，趁西门清不能收力，用剑柄撞向他的胸口，却不想这人身法敏捷，竟险险躲过了他。一来二往，二人虽都未出剑，却也是打得旗鼓相当。可到底是少年心性，开始还是有模有样的一招一式，后来便成了孩童之间的撕扯打闹，二人互不相让，都非逼着对方出剑不可。

门外起了这样的乱子，惊动了门内宴饮的宾主，西门家主本想命人驱赶，却听得是自己儿子在外与人斗武，这才无奈亲自出来。宾客们自然也是热闹不看白不看，一时间这小园倒聚了许多人。

于孟舟自然也在这宾客之中，本来无心看西门家热闹，定睛一看，那身着青衣，拿剑与西门少主扭打在一起的少年，不是沂南又是谁？正想出来阻止，西门家主却拿起一个酒盅，发力一弹，将这两人打散分了开来。西门清被人打断心下不爽，看到是自己父亲才噤了声。西门家主沉声怪道，“身为西门家少主，大闹寿宴，成何体统！”

“是这个乡野匹夫侮辱孩儿，孩儿气不过才……”西门清见父亲不悦，也知道自己是出格了，心下赧然，嘴上却不认输。

“还敢口不择言？”西门家主虽不知沂南身份，但看他武功路数，便知和建宁沂家定有关系，沂家首徒又在一旁，不能再加争执。

西门清被这么一训，也老实了，只是低着头，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心虚。沂南看他父亲这么教训他，又这么一打，心下气消了大半，还打出了几分好感，嘴上却不会饶人，“明明是你辱人在先，倒是会先告状。若我是乡野匹夫，那我建宁沂家岂不都成了山中野人？”

沂南这一自报家门，众人便更热闹了。这天下武林虽门派林立，武功路数各有不同，但勉强还是能排个高下出来的。西门家以武学立世，其朔雪剑法以肃杀为神，代代相传，少有敌手；沂家虽算是后起之秀，但沂建明的一手虚绝剑法精妙无比，当世可出其右者寥寥可数，再加上碧水阁的雄厚财力，比起西门家说不定还略胜一筹。这两家要是闹起来，倒也真是有得看了。

于孟舟本以为只是少年无知，西门家主一训也便结了，这下可不得不站出来了。沂南看见于孟舟，立时卸了这一身刺，跑到于孟舟面前乖乖站着。于孟舟见他这般，也不忍心怪罪，只得牵了沂南到西门家主跟前赔罪。“这是我师父独子沂南，今日闯了祸，还请西门家主多多包涵。”沂南虽年少，却也知道再不依不饶师兄便会难做，再者自己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也就跟着于孟舟一道作揖赔罪。

西门家主脸上却颇有些挂不住，本就是自己儿子不对在先，沂南又如此赔罪，倒显得自己小人了，哪里会去追究沂南的过错。西门清这下知道自己闯了祸事，心中愧疚。沂南却走过去，捡起二人被酒盅击落的剑，归还给他。西门清接过剑，沂南笑道，“剑法不错。”“彼此彼此。”声音微不可闻，却也算是难得的让步。众人见此事平息，便渐渐散去，有些人还走上前来与于孟舟和沂南搭话。于孟舟自然好生应对，沂南却苦着一张脸，心下盘算着怎么溜出去，没过多久便悄悄离开了，于孟舟知道他最受不了这些，心下笑笑，也便没去管他。